一个坐台小姐的日记

题记：有些人，有些事，我们真的可以忘记。但生命中总有些或喜或愁或感动或忧伤的时刻，我们即使用尽全力也无法忘怀。无意中听到这首歌曲，心灵的波痕再次涌起，泪水充斥着我的身体。于是，趁着心尚还清醒，写几个字，以作纪念。


2007年12月9日 星期日 天气：阴 心情：痛


昨晚，我又接了一位客人，当我习惯性的在纸上记下这一笔时，我的接客数目已经达到了整整一百。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的生活就是接客。做爱。然后躲藏在房间里抽烟。一切似乎都已经固定的被安排。
剥开衣服。用烟头烫自己的身体。看着那些男人疯狂时留在我身上的抓痕。我的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灼烧的刺激能让我暂且忘掉所有的记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属于我自己。
已经几年没有回家了。每个月月底，我都会把大部分钱打回去。告诉家里人说我很好，我又发工资了。
又一次在电话里听着母亲的唠叨，每一次都暗自流泪。
妈妈说，女儿呀，你离开家这么久了。什么时候有空就回来看看吧。我和你爸都很想你。你也不用再为家里寄钱了，家里花不了什么钱，我们只想看看自己的女儿...
每每说到此处，妈妈就抽噎着。爸爸在一旁使劲的安慰。
我说妈妈，最近公司业务比较忙，有机会我就会回去看你们的。女儿不孝，请多保重！我的心很痛，匆匆的挂了电话，我的手机又响了。我得去接另一个客人。
走出电话亭，风很大，昨天已经是小雪节气，天更冷了。
走在街上，发丝飘扬。我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清香。但我感觉到了生命的气息，竟是这般的污浊。

只因这是一个物欲横流的世界。没了钱，你将失去所有。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再相信其它什么。


清晨，我伴随着鸟叫声惊醒，穿上洁白的衣裳，打上香水，是男人喜欢的味道。走到镜子前，我看到了苍白的脸，微微泛黄。我的头发要是没有整理，也将是枯黄一片了。前些日子到医院检查，一身的妇科病让我苦不堪言。我努力把自己真实的面容隐盖，我不想让谁看见我内心的脆弱。我需要做的，就是用虚伪的外表自信于男人面前。我只要张开双腿，配合着他们的淫叫。尽管我已经丝毫没有了感觉。甚至恶心。

我知道社会是怎么看我的。在他们眼里，我卑微，下贱，我没有尊严，。可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他们以为可以用他们的几个铜板，肆意的玩弄我，甚至羞辱我的人格。有一次，当我在一个客人家里交易时，一位妇女气冲冲的砸开了门，用疯狂的语言攻击我，那男的为了博得他老婆的同情，居然不知羞耻的辱骂我，还重重的打了我一个耳光。

我笑，是的，我笑那个女人，她连自己的老公都管不住，只会对我咆哮；我笑，笑那个男人，这般的厚颜无耻。也笑他的虚伪，如此不堪一击！我也笑自己,笑自己的软弱.

我接到的客人，他们大多是守信用的，他们会给足说好的价钱，可是，竟然有一些男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交易！不止一次的成为他们免费的发泄兽欲的工具。

有一次，约好了一个客人去宾馆，完事后他就要走人，我说你该不会耍赖吧。那男人用狡黠的眼光看着我，说，劳资开这个房间就已经不是免费的了，你还想让我给什么钱。我欲言又止，我知道我又遇到无赖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摔门而去。

我气愤，我很难受，但没有让自己流泪。这些年来，除了听到父母的叮咛，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难我也不轻易哭泣。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浴室，把水开的最大，我要把这又一次的肮脏和耻辱统统洗掉。可是我知道，这只是自我安慰罢了，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谈纯洁？


冰已经好几天没给我打电话了，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过的好。她是我唯一一个很好的姐妹。她就住在我家楼下。

那年冬天，因为一场无情的爱恋。我不仅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积蓄，甚至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那时候的我，狼狈而可悲，孤独，绝望。，我最深爱的人却把我伤的最深，最后绝尘离去。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春节的气息越来越浓，大部分人都已经踏上了返乡的路程，惟独我，孤怜怜的蜷缩在角落里发呆，忘记了自己。想着过往的一幕幕，我看不到明天。

那天天气很好。我突然想去海边走走。下楼时候遇见了冰。也许是我真的憔悴无比，记的她第一次看到我时她眼里的诧异。而我，也注视着眼前这个美丽中隐藏不住忧郁的女子。

她微笑着问我怎么还没回家。

我顿时沉默了，那一刻，我竟再也没有控制住压抑的情绪，泪水如泉涌一般从眼眶里 流出。我开始放声大哭。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也许是相似的命运让我们有了相怜相惜之情，冰走过来，紧紧的把我抱住，双手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不停的安慰我说，没事了，没事了...

从此我们成了好朋友。我把她当作了自己的知己，甚至亲人。我告诉她我所有的一切，而她也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我。

冰说，在她18岁那年，高考落榜的她心灰意冷，独自离开家乡到了南方。也许是因为她的青春活泼，美丽和善良，重点高中毕业的她更显得通情达理。冰在一家酒店找到了一份楼面主管的工作，并很快的被提拔为客房经理。正当她对未来畅想的时候，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

如果说高考落榜让她对前途充满惆怅的话，这件事却足以让她的人生从此发生巨大的改变。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一位客人在客房里喝的酩酊大醉。闹着要回家。处于对客人的安全负责，冰叫了车亲自送他回去。

就当她安排好客人要返回酒店时，客人紧紧的抱住了冰，任凭冰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于是，冰成了一只无力的羔羊。少女的初夜就这样在意外中被无情的夺走。第二天，当冰鼓起勇气把自己不幸的遭遇告诉刚认识不久的男友时，男友竟也无情的离她而去了。

冰说，那时候她甚至想到了死，她喝了很多酒，一个人跑到海边，一步一步的向深水处走去。过路的游人发现了她，把她救起。在医院里，那个陌生人对她说，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勇敢的面对，不能轻易的说放弃。为自己负责，也是为了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负责。冰含着热泪点头答应了 。

第三天，冰依旧去上班。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她分明察觉到公司员工的眼光，她甚至年耳听到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小声的议论着什么 。在公司一向极有威信的她第一次尝尽了被轻蔑的苦楚。她把自己藏在办公室里默默的流泪。不知道是去还是留。其实她连走出去的勇气也没有。



我曾经对爱情充满向往，我曾经对社会充满期待，我曾经对生活充满着希望

而如今，所有发生的一切，已经不是一个痛字可以言说

在哪个城市，或许你都可以看见发廊妹在昏黄的灯光下妩媚妖展

下班的途中，赶路的人，你们是否也驻足观望，只是你们在畏惧，畏惧着你的热情

你们或许可以这样得到心灵上的满足，然后回家，然后对着自己的爱人呼喊，然后肆意的分泌你的荷尔蒙

但你们永远不会知道，也不会相信，这背后，有多少的辛酸与血泪

并非所有的人都如你想象的那样，为什么总要把我们当作话料？为什么？


就在这时候，那位客人推门进来了，带着歉意。冰已经不忘记了什么是愤怒，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人告诉她，他是一位台商，因为前天业务上被欺骗，极端苦闷，所以喝多了酒，对于之后发生的一切，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台商告诉冰，假如可以的话，他愿意做出赔偿，只要冰开口，他只要给的起，他就一定给。

也许是台商的遭遇让冰感到了同情，也许是他斯文的外表和绅士的风度折服了冰，冰没有再说什么。

她没有接受那人所谓的物质赔偿，但经过他的介绍和安排，冰第二天就离开了酒店到另一家宾馆，从那以后，台商经常会去看冰，并邀她出去玩。渐渐的，冰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喜欢上他了。

她想，要不是那次伤害，他可真的算的上一个标准的优秀人士。他虽出豪门却不卑不亢，他家财万贯却朴实厚道，而最让冰感动的是，有一次，他甚至为了送一名在雨中走失的小女孩回家而耽误了一笔重大的业务。尽管如此，冰还是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

终于有一天，最让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台商告诉冰，他要回台湾了，那里有他的妻儿，有他的家。已经爱的无法自拔的冰再一次承受被遗弃的苦楚，台商给她留了一大笔钱，从此便杳无音信。而冰，因为之前和台商出入各大场合，也认识了不少人，他走后，那些人陆续来找她，冰开始成为他们的私人流动伴侣。

冰说，她并不缺钱花，可她已经习惯了陪伴。她说，只有这样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尽管这很让人难以启齿。但她不是随便就出门的，我厌恶那些龌龊的男人，在做爱的时候还表示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还有，假如有结婚的男人找她她也会一概拒绝。她说，陪伴，只是彼此需要，互相伤害。但她不想伤害到第三者。至少不要让她知道.....

那是我在异地过的第一个春节。其中的滋味，我想，只有亲身才能体会 。倘若不是冰的陪伴，我在想，我是否真的会在节庆中悄然死去。

尽管一直以来对小姐这个词语不曾有过好感，但对于冰，我的心里不仅没有这样的感觉，甚至对她还尊敬了几分，也许是因为我知道冰原本就是一个善良的女子，也许是长时间的相处让我明白什么只最真，什么是虚幻。也是冰，她让我对小姐这个词语有了新的理解，新的看法。

每次想劝冰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但当我看到她快乐的样子时，到嘴边的话却又不忍心说出来。也许这样挺好。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靠感情可以说明了的。倘若你好心的介入会让人觉得不愉快，那么我宁愿放弃。

直到有一天，我才第一次明白，她的心，其实有多痛。

那天夜里，正当我准备睡觉的时候，急促的敲门声把我惊醒。

谁呀？这么晚了。我以为是房东突然有事。

我啊...冰....

打开了门，浓烈的酒精味和腐败的味道顿时强烈刺激我的味觉神经。冰靠在门边，一副烂醉如泥的样子，。手里还抓着一瓶开启了的红酒。

冰看到我时就开始喋喋不休。，我扶她坐下。冰开始哭泣。

雅，我好苦。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不干净了，可是她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老刺激我？既然早有打算，又何必给我给我希望？雅，我爱他，我是真的爱他。可是，在他眼里，我什么都不是，我根本就不配有爱。我只是一只信手拈来的野花罢了，随时采摘，随意的丢弃..
..
冰一个晚上冰都在哭着，含糊的说着。直到深夜，她才挂着泪珠昏昏的睡去。

一向快乐的女子，顷刻间为何这般受罪？我不知道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醒来，冰问我说她昨晚是不是很失态。她问我她说了什么没。

我说没有，就是你喝多了，但不怎么说话。

她说那就好。

冰。以后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

在冰的介绍下，我拥有了一份比较满意的工作，那段日子，我以为是我工作忙的缘故，只有在周末才能见到冰，后来才知道，她恋爱了。

冰说，我以为我不会再爱了，可当我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的心就收不回来了。和他在一起，我真的感觉到了幸福。

我的心里有担忧。想起了自己以往的爱恋。可是我只能从心里祝福她。一直以来，我都希望有人可以照顾好她。同样是女子，我知道冰内心需要依靠。

冰说，她不再接客了，专门做他的私人伴侣。冰笑着，很甜蜜，。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我的心里默默的为她祈祷。但愿她真的好。

冰很少回来，但她经常会给我打电话。

一段时间后，当我再次见到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那男人以开公司的名义借走了冰所有的钱，逃之夭夭。警方正在追查，但据说那男子已经逃离到国外。

看着冰突然憔悴的容颜。内心的痛不知道用什么言辞来表达。我惟独抱着她，紧紧的，就像她之前抱我的那样。

雅，我一切都没有了。


冰，你还有我，你还有一个健康的生命。答应我，坚强点，再大的困难，我们一起面对。一切会好起来的！

我到楼下买了很多酒。我和冰，用男人最喜欢的方式诉说着心中的愤怒和悲哀。

也许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也许当一个人身处逆境的时候更容易被灾难眷顾。事情发生没几天，冰的家里传来不幸的消息。冰的父亲因为尿毒症需要手术，要花很大一笔钱。

雅。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是冰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在我最落寞最困难的时候是她无私的向我伸出了援助之手。看着她无助的样子，我毅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班。我把自己打扮的很好看。我找到了冰的电话簿。我查到了那些男人的电话号码。



冰还在伤心中沉睡。我出门了。
冰，不要怪我，也不要为我担心。就让我为你牺牲一次吧。

我找到了一个男人。我答应做他的情人，做一切我能做的事。条件是给我一笔钱。
那男人爽快的答应了。也许有钱人都是这样子的吧。

当天，我把钱交给了冰。冰诧异的看着我，问我哪来那么多钱。我说我向好朋友借的。是他们很多人一起凑给我的。赶紧给家里寄回去吧。

冰说这怎么可以。

我说不要紧。我们可以慢慢还。况且，这些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冰将信将疑的收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借故去天天去上班。做我的偿还。为了不让她怀疑，我搬了出去。我说公司有分配住房，为了工作方便，公司要求大家都住在一起。

我以为事情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我只想看着冰好起来，我想象着冰的父亲康复的那一天，冰会从忧伤中解脱出来。因为我知道，对于冰来说，她的父亲比自己还重要。

终于有一天。当我赤裸露着身体躺在那男人身边的时候，冰闯进了我们的房间。
冰的眼里充斥着愤怒和忧伤，泪水已经泛上了她的脸颊。冰失声咆哮着，砸着房间里的一切东西。
男人走过去欲要阻拦，却被冰狠狠的甩了一巴掌。“你为什么要伤害我的朋友？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样欺骗我？“冰瘫倒在地上放声痛哭。

一直以来，冰善良，温柔，知情达理。虽然她几乎每天都要出去，可是我更宁愿把它看成是她正常的生活。我从来不见她生气的样子。而这次，我意识到她已经知道真相了，我们的感情这么深，我知道，假如是她，她也会这么做的。只是谁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我的眼泪已经被冰的哭声唤醒。我穿好衣服，慢慢的走过去，蹲在她的身旁。用手抚摩着她柔和的发丝。

冰，对不起！请不要怪我，我别无选择。

雅。你怎么这么傻？钱我会想办法，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是我害了你，雅....冰的脑袋深深的扎进我的胸膛。抽噎着。

我在一旁默默的，默默的，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我甚至几乎忘记了冰的声响......

雅。跟我回去！走，我们回家...雅努力想把我抱起。

不，冰，我不能。你知道我不能的！请不要为我担心，好吗？三年，只要三年，三年很快就会过去的....两人重新抱倒在一起。

两个受过伤的女人，不曾为爱情哭的彻底。却在最内心深处的关爱中感动了彼此。也许，这就是缘分，存在于友情之间，原本不相干的两个人，无意中走到了一起，便可以奏出最感天动地最无私的声响。

冰从过往的忧伤中走了出来。冰开始疯狂的接受男人的邀请。冰说，我要和你一起承受，我要尽快把你解救出来.

一年后。我们偿还了欠下的债务。这一年来，走过的风风雨雨。心中埋藏的苦。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值得欣慰的是，冰的父亲康复的很好。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回到家。那种轻松而激动的感觉。我想我们一辈子也无法忘怀。

我们各自抱着一箱子的啤酒上了阳台。我们彼此提醒，今晚我们一醉方休。

月明星稀的夜晚。深蓝的天空尤为精彩。不远处是一座小山。在月光下显得突兀而阴霾。楼下的公路上人来车往，路的两旁灯光闪烁，演绎着喧嚣都市下的宁静与亲切。美丽极了....这时候我才想到已经好长时间未曾如此享受过了。面对着这一切，我竟觉得如此的奢侈。但以后，我们就可以常常体会了。

冰。今晚的夜色好美！
是啊。我也看到了。20多年了，好象只有今天我们才真实的看见过夜晚....

深夜，当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都陆续睡去。我们还在对望夜空畅想未来。一切的一切，都过去了....

我们不再如此打扮，我们只想保持一个真实的自然的自我。我们好好的整理了房间，把那些香烟之类的东西全部移出了我们的视线。我们更换了手机号码。我们渴望正常的生活。

我们开始在外面找工作。营业员，收银员，话务员，只要能做的我们都愿意去做。但我们坚决不会再去酒店上班，哪怕做一名普通的服务员。那里埋藏着我们太多的苦痛和记忆。

曾经在一家杂志上看到。那些已经改变了生活的人想要重新回到以前是很难的了。即使她的心向善，她的言行举止也将不自觉的暴露她过往的一切，包括性格，从事的行业。几天下来，我们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顺利的找到工作，甚至我们把要求降的很低也无人接受。第四天，终于在一家品牌服装店找到了工作，冰做收银员，我做营业员，可是，第三天我们就被通知说我们不合适在这里上班。

当时的我们欲哭无泪，我们心里已经不知道恨了。我们不知道是否我们真的回不到过去了。真像书上所说，我们注定为一时的过失一辈子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