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5日星期四

一个坐台小姐的经历

(一)

看那个男人走出门,杨梅照例拿出她的本子记下他给的小费,她随意翻了翻这个月的进账,还不错,比上月多了一千多,她嘴角挂着笑满意地欣赏着,好像她是在看一件她喜爱无比的工艺品,全然没感觉这一笔一笔的钱是她卖身得来的。她发现这个月每隔几天总会有一笔巨大的收入,细看了一下,每个星期天的收入都有一个三百块特别抢眼,已经连续三次,她闭起眼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斯斯文文的,对!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很书生气,妈咪说他准是哪一家公司的主管。今天又是星期天了,他还会来吗?管他呢,要来了就再多赚点,不来这个月也够了。她合起本子到卫生间冲了个身,这是她的习惯,每次接完客都要冲洗一下,把身上臭男人的脏味洗掉,然后再喷上些香水,出门又是一幅风采照人的模样。

她到大厅遛了一圈,嘿!那个斯文的男人来了,正在前台跟领班说话。喂!18号,你的。领班朝她喊了一下,她的编号是18号,一个挺吉利的号码。财神爷来了,杨梅三步做两步迎了上去,勾着那个男人的手走进房间。

你可以先休息一下。杨梅妩媚地依着男人的肩坐到沙发上。

认得我?男人问。

不认得,我只认钱。杨梅矢口否认,她知道男人都忌讳被坐台小姐认识,即使认识也要装不认得。

那我魅力还不够。男人自嘲地笑了笑。可以开始了吗。男人把她翻倒在腿上。

这是你的权利,随时都可以,来吧。杨梅做着骚样解开男人的上衣。

你很会挑弄人。男人说着,很粗鲁地扒开杨梅本就没穿紧的套裙。

你轻点吗,人家痛。杨梅撒娇地摇着身体,嘴里发着伊伊哼哼的响声。

男人再一句话不说地继续深入,杨梅很老练地配合着,不到半小时,完事了。OK,三百块到手了,杨梅装做很满足的样子继续撒着娇,你真坏,把人家弄得好痛。

男人从钱包里掏出三百块塞到杨梅乳罩里,点燃一根烟自己穿起衣服。

杨梅趴在他腿上帮他系起鞋带,她说,你可以不必给这么多的,两百块够了。

钱多还不要,是不是嫌少。

你已经在我这里花了一千二,这个月,你不心疼。

是不是担心我不来了,想放长线钓大鱼?

对呀,要是你不来我就少赚很多了。

其实你认得我。

杨梅心想糟了,刚才想跟他套一下近乎,没想到说漏了嘴,她赶忙说,放心,我只认钱,到了外面我谁都不认识。

别紧张,小姐,我巴不得你认识我。

杨梅没答腔,他心想,这个男人与众不同。

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回答。男人说。

问吧。

为什么做这种职业?

因为钱来得快。

我是认真的,你可以也认真回答吗?男人一脸严肃地说。

你放心,我不是便衣,我的问题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男人补充说。

还是因为钱,干我们这行的,谁不是冲着钱来的。

不会觉得抬不起头,或者觉得生活很空虚?

杨梅坐了起来,口中喃喃地说,有谁念我无聊,梦魂凝想鸳侣,空虚的时候我就想想那些男人趴在我身上的滑稽样,然后笑一笑就过了。

男人盯着她好几秒钟才说,你会念词?你也知道周邦彦?夜如岁,焚香独自语,前一句是这样对吗?

杨梅说,你不是一般的人,我看出来了。

那么咱们谈谈吧,走,到外面去,我姓韦,叫韦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让我认识你一下,不是你的那个18号。

韦阳,哈哈,你阳痿。杨梅很浪地笑起来,笑过了她说,不好意思,开玩笑的,我的名字很俗,叫杨梅。

韦阳很轻松地说,没关系,我的朋友常这样开我的玩笑,没办法,名字是父母给的,想赖都赖不掉,走吧,杨梅,咱们聊聊,到我那里去。

杨梅丈二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我到他那里?有什么企图?也许他是公安,想捉我?

韦阳显然看出杨梅的顾虑,他说,真的,你放心,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到我那里我再告诉你,走吧,如果担心领班不让你走我跟她说,我说我把你包了,行了吧?

杨梅狠了狠心,走就走,我还怕你了。她稍稍收拾了一下说,走吧,韦阳。

韦阳自己一个人住在玉翠小区,两房一厅,一个人住显得大了些。你一个人住?杨梅东张西望地问韦阳。

当然,要不怎么会带你来?坐吧,喝点什么?

给我一杯水好了。

其实请你出来是想问你一些问题,当然,我有必要先介绍一下我。韦阳把水放在杨梅面前说。

是这样子,我是一个自由撰稿人,最近我在写一篇关于坐台小姐的小说,所以今天冒昧地请你出来。韦阳说。

哦,难怪我念了句词你就知道是周邦彦写的,原来是个作家,好吧,不过你先猜猜我为什么做这行,我看看你的洞察力。

你-,其实每个走上这条路的女人都有她不得已的地方,我想你肯定也是有难言的苦衷。

算你说对了,不过你说对的是其他人,而我,我并不没有什么不得已,我觉得做小姐来钱挺快的,当然,开始我也很不习惯,觉得很恶心,但时间一长,什么感觉也没有了,每天数着客人给的小费,我都会很兴奋,也许我天生就是要做小姐的。

杨梅至今回忆起当初走上这条路,仍然觉得那都是命中注定的。1998年她中专毕业,她一心想到外面看看,所以父母给她找的工作她死活不要,她说如果你们不让我出去我就整天在家呆着看你们能养我一辈子。她父母不忍看着她在家唉声叹气最后勉强同意她到南方,她就像一只被放生的小鸟飞也似地奔了出来。她没想到在外找工作会那么难,一个刚走出校门的女孩,如盲流般在这座城市东冲西撞,最后,身上带的钱就剩下可以回到家的路费了,整整一天,她在火车站来回徘徊,她不想就这样回去,那等于向父母投降,可要不回去,这里一个熟人也没有,再呆下去得沿街乞讨了。她最后连走的力气都消耗光了,兜里的钱又不敢拿出来买吃的,她还在犹豫回还是不回。这时候走过来一个中年妇女,她上前问杨梅说,小妹妹,是不是没找到工作?杨梅当时差点都哭出来了,她使劲地点了点头。中年妇女关切地说,这样吧,小妹妹,我那里正好缺一个服务员,想不想去试试,包吃包住每月给五百。杨梅高兴得跳了起来,真的,大姐,你不是在骗我吧。中年妇女说,我怎么会骗你呢,出门在外不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不如你先跟我去看看,不行你再回来。杨梅说好好好大姐我一定不让你失望。中年妇女带她上了公共汽车,坐了将近半个小时到了一个开在郊区的小旅馆。满意吗?中年妇女带着她楼上楼下走了一圈,你要不满意没关系,我再另外找人。杨梅赶忙说,满意,大姐,我满意。中年妇女说,那好,你每天就是给客人送送水,扫扫地,还有就是接待接待客人,活不多,行吗,小妹妹。

行行。杨梅心想这太轻松了,而且还包吃包住每月五百,真是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天无绝人之路啊。她就住了下来,她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家色情旅馆,到了晚上这里就会来很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姐,她们都讨好地管中年妇女叫妈咪,一有男人进来,她们就马上迎上去恬不知耻地拉着拽着,嘴里什么脏话都有,杨梅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没想到自己会到这样一个地方来打工。一个月后她本想跟妈咪(中年妇女也让她这样叫她)结账不干了,可她开不了口,人家好心让自己有饭吃,我怎么能这样说走就走,再说我在这里也没什么,就是整理整理房间,里面客人点什么给端过去,算了,还是呆着吧,也没什么不好,再说哪里能找一个更好的工作。

有一次,她清楚地记得,是3月9日,三八节刚过,妈咪刚给那些小姐每人一支唇膏说过节,她也得了一支。那天晚上客人特别多,小姐不够用,妈咪指着一个男人说梅梅你去陪他一下。杨梅吓得脸色发白地说妈咪我-我不会。妈咪说不会就学吗很简单就是陪他泡泡茶没什么。说着不由分说把她拉进房间。杨梅浑身哆嗦地坐着,那个男人说小姐亲我一下吗。杨梅惊慌地往外挪了挪。那个男人笑咪咪地扑上来抱紧她,杨梅使劲地推开他冲了出来,后面传来那个男人杀猪般的嚎叫,妈咪,怎么搞的,玩我呢,妈咪你给我过来。妈咪颠着屁股走进房间不知跟他说了什么,那个男人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对杨梅说小姐谢谢你刚才陪我,给,这是小费。他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块给她,见她不敢接,他就把钱塞到她手里。杨梅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就跟他坐了一下,一百块到手了,这钱也太好赚了。收下吧,小梅梅,客人都走了。妈咪拍了拍杨梅的脸把她推到前台。

第二天那个男人又来了,直接点名要杨梅,妈咪轻轻地对杨梅说去吧没什么就喝喝茶。杨梅不好意思拒绝了,昨天拿了人家一百块,就那么会儿。她随着那个男人进了一个房间,他不像昨天那么粗鲁,只是逗她说说话,偶尔摸摸她脸蛋拍拍她大腿,杨梅本能地躺闪着,她心想,只要他不过分,我就不介意他,等会说不定又是一百块。跟他坐了个把小时,那个男人兴许话说累了,从钱包掏出一百五十块放到她腿上,还没忘捏她大腿一把,他说,收下吧,这是小费。杨梅不敢相信眼前的钱是真的,太不可想像了,就这样子两个晚上,赚了两百五十块,她半个月的工资,而且一点都不费力,不用每天从早到晚忙得腰酸背痛。那个男人以后每天都来,每次不是一百就是一百五,杨梅醉了,对那个男人越来越放肆的举动也不再恶心,人家给钱怎么好意思再拒绝。那个男人好像读懂她似的盯着她不放,没有她陪他就跟妈咪发脾气,杨梅也乐意陪他,除了搂搂抱抱他没有更过分的要求。但杨梅错了,那个男人是在放长线钓大鱼,第一天杨梅挣脱他跑出来妈咪进去跟他说那还是个没破的处女你多担待点。他一听乐了,好,我就泡泡处女。所以他就天天来,天天要杨梅。杨梅被钱蒙住了眼睛,还没多少处世经验的她以为他是好人。

杨梅同样记得那天是3月25日,她喝下那个男人端给她的一杯茶,没多久,浑身一阵躁热,好像一团火在体内燃烧,难受得要命。那个男人显然看到是时候了,把她抱了起来走到床上,杨梅丝毫没有抵抗的欲望,她觉得他是一盆水,正慢慢地浇熄她心中的烈火。一阵不可抗拒的亢奋伴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把她的第一次给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发泄完后说了一句,X你娘,花两千块玩一个处女,值!他说着给了杨梅三百块,自己穿起衣服出去了。杨梅躺在床上一丝力气也没有,她想我终于完了,两行泪水不自主涌了出来。那个男人再也没来过,杨梅也从此破罐子破摔干了下来,一晃两年过去了,现在她的存折里已经有了五万多的存款,在老家已经够买一套房子。

韦阳静静地听她说完,他说,其实你还是不得已才走上这条路,你还是跟别人一样。

杨梅喝了口水说,不,其他人都是因为家里穷或者目不识丁,而我至少也念过十几年书,我父母都是教师,他们的积蓄足够我过很幸福的生活,可我不,我选择走自己的路,所以我跟他们不一样,这两年来我一直在找那个男人,可我坐了这么多家酒店的台,就是从没碰过他。

韦阳笑着说,你想把他怎么样?杀了他。

不,我要谢谢他,就像我谢最初的妈咪一样。

我看不懂你。

很简单,我只是选择了我最适合做的工作。

你喜欢做小姐?

是的,这是我最适合做的职业。

你不觉得你很麻木吗?麻木得悲哀。

不!我不麻木,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方式的自由。

你这种自由是法律不允许的。

法律?法律不应该干涉人的隐私,即使再卑鄙下流的隐私也不应该干涉,法律应该去干涉妨碍公共事务的人。

你已经妨碍了公共事务。

不!恰恰相反,我们这些人让社会治安变得更好,如果不是我们这些满天飞的鸡,现在的强奸犯不会这么少,报纸上一直鼓吹现在强奸犯罪率下降了,那是谁的贡献,是我们这些人,这些坐台的人。

韦阳默默地琢磨着她的话,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从一个坐台小姐口中说出,他觉得不可思议。

好了,韦阳,我知道你们这些文化人喜欢问很多的为什么,你肯定会说这是道德,但道德都是你们这些文化人捏造出来的。

杨梅,我看不懂你,真的,其实从第一次去找你,我发现你给了我很多灵感,可现在,我不知道如何把这些灵感变成文字。

你把它原封不动写进去不就得了,其它别多想,就像我一样,无忧无虑地活着,啊,念时光过却,犹喜洞天自乐,管它什么天崩地裂。

你很喜欢周邦彦?

他的词我全部读过。

可惜现在不是宋朝,要不你一定是李师师。

我比不上她,人家诗书琴棋画样样精通,周邦彦怎么会看上我这种人呢,我困了,韦阳,晚上我不回去,在你这里住行吗?

住吧,你要困了你先睡,我得理理思绪。

你去理吧,可别剪不断理还乱哦,我去洗澡。杨梅毫不顾忌地脱光衣服光着身子走进卫生间。

韦阳打开电脑,可他不知从何写起,他沉思了起来,他想写关于坐台小姐的小说纯粹是一时冲动,朋友郑强有一次跟他讲起他玩坐台小姐的经历,他说那些坐台小姐贱得要命,你叫她舔你的鸡巴她都肯,他经常这样做,他说这样子自己又能满足又不会得病。韦阳听他夸张地讲完后心想我为什么不写写她们,其实韦阳很同情这些坐台的女人,他知道她们都是因生活所迫才走这条路。于是他为了收集素材经常光顾那些地方,在杨梅之前,他通常都是随便叫一个坐台小姐然后跟她聊天,他发现所有的小姐都耻于谈她们的过去,她们已经麻木不堪于自己的生活,但从她们隐约其辞的言谈中他看得出她们都因为迫不得已才走这条路,这和他想像是一致的,他知道,其实她们并不容易,都因为有辛酸的原因才干这种被人唾弃的行当,他的构思因此基本成型,他设想一个农村出来的小姑娘为了让家里不再因穷受村里人的白眼到了城里坐台,当她攒足了三万块给家里人后自己吃下安眠药自杀,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一辈子抬不起头。可是今天听杨梅一番话,他所有的构思模糊了,第一次见杨梅,说实话,他看上了她,尽管打扮得浓妆艳抹,但她身上的书生气气质丝毫没被掩盖,相反让她的浓妆艳抹显得那样不相宜,所以他控制不住冲动跟她做爱,他不想再去哆嗦人家为什么当小姐,他想体验一下在这种地方发泄时的感受让自己的文章更真实些,今天如果不是杨梅嘴里念出周邦彦的词他不会约她出来,他还会照样把三百块一扔然后走人,他不心疼自己爬格子来的钱这样轻易甩出,他看中了杨梅吸引他的书生气质。

令他惊讶不已的是杨梅说坐台小姐是她最适合的职业,她的文化修养并不低,刚才他对杨梅的说词竟一时语塞,他知道她肯定是错的,可他无法说出她错在哪里。唯一的答案是她与现实的道德判定不合,但道德确实是由所谓的圣人先贤制造的,它如同一把达摩克利斯剑悬在人头上约束平常人的生活,而制造这些道德的人往往把它撇在一边胡乱而为。他无法再继续自己已经写了一半的小说,他突然发现,自己辛苦一个多月写下来的十几万字现在变得一文不值。

韦阳,阳痿,嘻嘻。熟睡的杨梅说着梦话,韦阳转身看了她一眼,她光着身子睡在他床上,熟睡的样子无以伦比的美丽。这样的一个女人会是鸡吗?韦阳甚至产生一种幻觉,那是他妻子,只有自己的妻子才会这样无所顾忌地脱光身子睡在他面前。韦阳苦笑了一下,可惜不是,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坐台小姐,一个认为自己最适合坐台的女人。

(二)

韦阳打电话约杨梅下班后到他这里来,他有一股做爱的冲动,自从杨梅在他这里住过一次后他就再也没去过那些地方,他觉得杨梅已是一个很好的素材,完全值得他丢掉那十几万字从头再来,尽管心里还有些不舍得,那十几万字的书稿熬去了他一个多月的心血。杨梅跟他说以后需要时就呼她,她上门服务,她说在这样的地方她更能让他满足。韦阳并不看轻她,相反他觉得杨梅是一个很好的女人,生理上的随便是她们这种人的天性,除了这点她并不比别的女人差,她直率,有个性,还有一点少女的单纯,是的,她才二十四岁,只要重新开始,她会很出色。他有些喜欢她,不,是喜欢她,并不因为她当过鸡,所以,他想改变她。

没半个小时杨梅就来了,还带着一个人。来,韦阳,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丽丽,我和她住一块,丽丽,这是韦阳,一个作家。

嗨,帅哥,你好酷耶。丽丽做着媚态跟韦阳打招呼。

韦阳听着她嗲声嗲气的话,心里觉得有些不爽,你发什么骚?但他还是敷衍地说,丽丽,你好。

哎哟!帅哥,你一个住这么大的房子咧,你好有本事哦,我羡慕死了耶。丽丽还是一脸媚态。

韦阳有些不耐烦,他说,你们今天不用去酒店?

丽丽说,哎哟,不打扰你们了啦,你看这位帅哥都等不及了耶,梅梅,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爱哦,帅哥,下次你也可以找我啊。

杨梅说,丽丽,别忘了帮我跟妈咪请假一下。

忘不了的啦,我走了。

韦阳送她出了门,返身回来他问杨梅,今天怎么不去?

刚才你呼我我们正好在半路,我就决定不去了,我让丽丽帮我说一下就行。

你这个朋友也太做作了吧,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

没办法,已经习惯了。

至少文静一点吗,像这样不伦不类谁受得了。

你不知道男人都喜欢女人这样吗?他们花钱买笑我们赚钱卖笑,没有什么不伦不类,其实丽丽她挺惨的。

是吗?

她父母早就死了,现在她家里有年迈的爷爷奶奶,她弟弟是个低能儿,她妹妹总算有些出息上了大学,这一大摊子全要丽丽一个人承担,你说她不惨吗?

所以她就做小姐了,这就是人间的悲欢祸福,我可以把她写进我的小说。

小说进展如何啊作家先生。杨梅躺在韦阳怀里说。

别管它,你让我先发泄一下过剩的精力。韦阳把手伸进杨梅的衣服里一阵乱抓。

你慢慢来,今晚都是你的。杨梅很娴熟地挪动着,韦阳因为她恰到好处的配合舒爽无比,在一段缠绵绯恻浅吟慢唱的开始曲后,身体中来回迂转的激情突然直冲云霄,一股欲死欲仙如痴如醉的快感瞬间溢满全身,韦阳闭着眼睛卧在杨梅身上久久不愿动弹。

满足了吧?亲爱的作家先生。杨梅轻轻地说。

答应我好吗?韦阳依旧闭着眼睛说。

答应什么?

以后搬到我这里住。

杨梅笑了出来,反身把韦阳压在身下,她说,是不是想把我包了。

对。韦阳亲了她一口说,以后不要接客了好不好?

为什么?

我会吃醋。

那关你什么事,坐台小姐不接客吃什么。

我是认真的,杨梅。

这么说你喜欢我?杨梅直视着韦阳说。

是的。

杨梅突然不敢看韦阳的眼睛,她有些害羞地把头埋在他胸脯上,她轻轻地说,其实我早就不接客了,我只伴舞。

什么时候?

在这里住的那一天。

为什么?

也许我爱上你了。

凭什么?

感觉。

什么感觉?

感觉你是男人,但也许这种感觉只能在我心里。

为什么?

配不上。哎呀,韦阳你好坏,干吗这样追根剖底。她轻轻地捶了他几下。

韦阳笑了笑,他说,习惯了,都是搞文字游戏养成的。不过杨梅,其实我有点怕。

怕什么?

我怕你对我不屑。

杨梅不解地看着他。

我怕你以为我在表演。

你真的喜欢我?

我的眼睛不会说谎,看着它。韦阳睁大了眼睛瞪着杨梅。

杨梅用手抹下韦阳的眼睛,她趴在他身上静静地卧着。韦阳突然觉得胸部有些冰凉,他轻轻地抱起杨梅的头。

怎么啦?韦阳看到杨梅脸上挂着两串泪水。

我高兴。杨梅扮了一个鬼脸,捏了韦阳的鼻子一下。

高兴还哭?明天就搬过来好吗?

正好,我跟丽丽还商量租别处的房子,这下好了,我把房子让给她。

为什么?

丽丽她妹妹过几天就毕业了,她要住到我们那里,可那房子太小。

哦?她妹妹学什么的?

好像-,对,学中文的,听丽丽说她也很会写文章。

以后伴舞也不要去了。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得慢慢适应。

那我会很不自在的。

为什么?因为我是一只鸡?

看你,那么急,我会这样想吗?怎么会呢?你是一只可爱的小鸟,我只是不想让你四处乱飞罢了。

不如我做到这个月底吧,妈咪对我不错,我得给人家一个交待。

好吧,现在我又要问你了,告诉我,你当初真的不觉得做小姐抬不起头?放心,写作的人总喜欢问这些的,这样写出来的东西才有份量。

你会不会因此不喜欢我?

一百个肯定地说,不会,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会把这些问题藏在心里,自己杜撰情节。

最开始的时候我想我这辈子完了,做这种这么贱的事,所以我破罐子破摔地干了下来,我干得最麻木的是在第一个妈咪那里,那时我什么都不管,只要给钱,谁上我都可以,我只需两腿一张等他们过完瘾然后收钱,交易就结束了,那时我接的客也是最杂的,民工、老头子甚至中学生反正这个社会有多少种男人我就接过多少种,有一次我还接过一个变态的女人,你知道吗?她同性恋,她拼命吻我下身,把我恶心得两天吃不下饭。这样乱交的结果是我得了淋病,也不知被谁传染的,我停了两个月没接客,后来我想,换个地方吧,以后别太随便,妈咪也已经从我身上赚够了钱,我临走她还送给我一条项链,后来我就来来回回换了好几家酒店,我越换品味越高,所有的妈咪都说我有气质,我跟她们关系又好,所以她们都把我用在重要的客人上,我不用在前台让人挑。

这么说我也是重要的客人喽。

妈咪说的,她说你看起来一定是什么公司的主管。

可我是失业者啊,哈哈,她看走眼了。

不,妈咪的眼光很准的,常在这种场合混,没什么人逃得过她们的眼睛,她没看错啊,你比主管还主管。

现在你不觉得做小姐贱,都有品味了。

你啊,总是捉住关键字眼不放,当然喽,以前我只是一团肉,现在我是一个女人,选择了一个适合自己做的职业,这就是品味。

这很关键,你的品味意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对我来说,这是我作品的核心。

我发现这个社会离不开坐台小姐,也同样离不开坐台先生,这是人彻头彻尾的本性,就是这时候我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用现在的话说叫包装自己。

韦阳不再说话,他已经在心里毫不心疼地扔掉已经写完一半的小说,按他现在给杂志社写稿的价格,那至少可以换好几千块。对于杨梅,他已经在头脑中有了差不多成型的构思,他要写她,用浓笔细墨刻画她。他拥着杨梅,静静地躺着。

杨梅心潮澎湃着,这两三年里,她知道她所做的是别人认为见不得人的行当,她也曾这样想过,也因此做贱自己,但在已经把自己贱得麻木不堪时心里迸发出一种声音,并不是她贱,而是社会需要坐台小姐,这同样是一份需要人干的职业,自己不做会有人做,这一瞬间的转变解脱了她自己,她没有再做贱自己,她觉得自己也是一个正常人,没偷没抢,靠自己的付出生活,她不管那些说她们败坏社会风化的道学家们对她们毫不留情的打击,他们一面喊着光明正大的口号一面不停地找小姐养二奶,也许社会也同样需要他们这些人。作为一个正常人,她也需要肉体外的男欢女爱,她一直在渴望有一个她爱的男人,她寻找过,也动情过,向她所爱的男人说过自己当坐台小姐的经历,那些在床上跟她山盟海誓的男人一听好讲这些马上毫不迟疑地退避三舍从此再没出现,她伤心过,但她没灰心过,她想,那是缘分未到,她还是寻觅着。她终于找到了,现在,她找到了自己刻骨铭心爱的人,他不在乎她当过坐台小姐,他的眼睛告诉她,他不是演戏,而她,也一定不会对不起他的包容,她一定会好好爱他。

丽丽非常感激杨梅把房子让给她,她跑进跑出地帮杨梅打点,韦阳雇了一辆面包车把杨梅的东西拉到自己的住所。爱,是不在乎什么从前过去的,他爱杨梅,这就够了,他会和杨梅好好过,在水到渠成时他也许会选择顺理成章地结婚,尽管结不结婚并不重要。

(三)

韦阳风尘仆仆地从山里的老区回来,他去采访一个苦命的女人,受了丈夫二十几年的虐待,她丈夫还因为家里过不了活掐死年幼的小女儿,在村里说是吃饭撑死的,最后她上过高中的大女儿忍耐不住父亲的行为,把他告上法庭,这个当母亲的在开庭那天拿着一把扫帚冲进法庭抽打自己的女儿,边打边骂,你这个不孝的女儿,你要把你父亲送进监狱我怎么活?审判长当即宣布休庭。回到家里这个母亲心疼地摸着女儿的伤口不停地说傻闺女你要把你父亲告倒了以后咱们在村里怎么抬得起头?女儿想不通母亲到底还可怜父亲什么,当晚喝下一瓶敌敌畏自杀,法院最后通过大量的取证把她的父亲送进监狱,这个可怜的女人发了疯。韦阳从晚报上看到这则新闻,他马上动身去采访,这是最好的素材积累。见到这个女人,她精神已经完全错乱,嘴里不断喃喃地说着我上辈子造孽啊我上辈子造孽啊。他无法和她谈话,但亲眼目睹这样的情景给他的震憾已足以让他积累很多。

杨梅做了满满一大桌菜,韦阳有些好奇地说,杨梅,我就出去几天,没必要这么款待我啊。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知道。

明天我要去学电脑。

明天,可今天?哦-,好,果然说话算数,再不去舞厅了对不对。

是的,也就是说从今天起我改娼从良了。

什么时候报名的,学电脑?

等下我再跟你讲电脑的事,现在我有一件事求你。

难怪做这么多菜,原来有事求我。

你能不能帮丽丽她妹找个工作,她正着急呢。

韦阳想了想,说,她说中文的,门路倒是有,就是不知道人家给不给面子,我试试看。他给晚报社的编辑主任周扬打电话说了这事,周扬说编辑部社会版正好计划招两名编辑你可以叫她过来看看当然我们更欢迎你加入我们的行列。韦阳开玩笑说我一坐办公室就头晕半天写不出一个字,他说那太谢谢你了明天我叫她过去。

你打电话叫-,哦,她妹妹叫什么名字?

丽丽叫林珍丽,她妹妹叫林姗丽。

你叫林姗丽明天10点去晚报社找周扬主任,看合不合适。

杨梅转身拿起电话跟丽丽说明天叫姗丽去面试,丽丽高兴地说改天请吃饭。

你电脑怎么学?韦阳待杨梅打完电话问她。

我今天报的名,学完了就找工作。

这样吧,明天我装一台电脑给你,以后你在这个房间学我在那个房间写,不懂就问我,保证不出两个月你电脑一级棒。

行,我拿钱给你买电脑,得多少。

你钱藏着吧,不是要给家里买房子吗,几千块对我来说小意思。

那是你的钱,我想还是我来吧。

总不会让我表现一下都不肯吧。

杨梅沉思了一下,说,好吧,那现在开饭,来,我侍候你。

第二天韦阳到电子市场买了配件,很快组装完整,等下午杨梅回来就可以用了。

林姗丽到周扬那里把资料给了他,周扬跟她谈了谈,觉得这女孩子还行,已经发表过多篇作品,思想也比较活跃,正适合做社会版编辑。他心里已经接受她,他说,小林,这样吧,你先回去,我后天给你答复。

(四)

林姗丽果然如愿地到了晚报社,这可是挺让人羡慕的工作。她刚从学校出来,工作热情极高,很快得到周扬的赏识,当然她也知道她必须好好干,她的家庭情况不允许她有半点闪失,她在心里计划好了,先把姐姐从那种脏地方解放出来,找一个赚钱少点的工作没关系,现在两姐妹一起干,家里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等有一些积蓄了,把家里的老房子翻盖一下,也让爷爷奶奶心安地走完这辈子,以后他们走了,就把哥哥接到城里,请一个保姆照料。

她最近刚完成一篇关于坐台小姐的文章,准备在社会版整版刊出,她在文章中对这种社会现象作了猛烈的抨击,说它像一颗大毒瘤不断腐化良好的社会风化,虽然她们值得同情,都是有辛酸的原因才走上这条路,但她们在这个圈子里越活越麻木,有的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因此她们是可悲的,她们的存在已经对社会的稳定构成了巨大的威胁,为了给市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她在文章末尾呼吁政府应加大打击力度,不要给社会主义建设抹黑。主编很快同意这篇文章发表,他对林姗丽的评价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刚刚毕业就写出这么有份量的文章。周扬把主编的意见告诉了她,他还说韦阳最近也在写这样的小说,你可以去跟他探讨探讨。

韦阳的小说已经有了些进展,她以杨梅为原型创作,设想最后的结局是杨梅虽然离开歌舞厅想重新生活,但终于忍受不住社会與论的压力自杀。当然,现实中他自信会让杨梅活得很好,但小说跟现实不一样,悲剧往往更有震憾力。

他看了林姗丽今天发表的文章,典型的官样文章,这是他的评价,除了通篇的说教他找不出一处有份量的地方,但他们作为政府宣传的窗口,必须得这么做,这没什么好说的。杨梅学电脑的热情极高,她又有天份,所以进步比韦阳想像的要快,他已经在寻思给她找工作的事了。

杨梅提早了半个多小时回来,她今天阶段考试,看来一切顺利。韦阳说,看你的神情我就知道你得了一百分。

对,老师说我可以不用去上课了,再上下去也是那些东西,所以,我提前毕业了。

那剩下的时间不是让他白赚了。

谁叫我那么聪明呢,你今天看报纸了吗?晚报,姗丽写的文章。

看了。

怎么样?

你觉得她写得怎么样?

小女孩不懂事,写得那么苍白,打击?她以为打击能打得了的,这样的文章我们看得太多了,我们经常拿着一字一句地念,然后笑着抱成一团,哼!打击我们,先打击那些当官的吧,你说是不是?

没办法,她不写成这样就发表不了,她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听丽丽说起过,她老说要感谢你一下,可老没来,也许太忙了。

丽丽呢,你不是说她也不干了吗。

她当了营业员,她们现在不错,以后日子就不会那么苦了。

苦尽甘来嘛,感谢就不用了,如果她没有能力我面子再大也没用。

我想我也应该出动了,明天我去找找工作你看怎么样?

不用我帮忙?

你让我试试吗,等走投无路再找你。

杨梅第二天果然心急火燎早早就出了门,韦阳清楚她的想法,她想证明自己。他已经跟几个朋友打过招呼,说怎么着也得帮他一把,那几个朋友都欠过韦阳人情,他们的企业要写宣传资料上报纸,都是韦阳代的笔,关键是他认识报社的人,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上了,韦阳当然也得到了好处,写一篇至少可以捞两千块,而那根本不用构思只要胡乱凑凑就可以。那几个朋友都说没问题只管把人叫来。韦阳想如果杨梅自己找不到他就假装说有公司在招人你可以去试试,他不想让杨梅知道他是通过关系帮她找的工作,这样会损害杨梅的自信心,一个刚告别坐台的女人是很容易脆弱的,弄不好她会灰心丧气。

韦阳没想到今天林姗丽会来找他,而且一个电话也没打,他打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一个陌生女孩,他问,请问你找谁?

林姗丽笑了笑,她说,实在不好意思,我是林姗丽,我一直想跟我姐过来谢谢你,可一直没时间,今天我冒昧过来,你方便吗?

哦-,原来是你,快请进。韦进赶紧侧身让林姗丽进来。

梅姐不在?林姗丽四处看了看问。

她出去找工作了,可能等下就回来。韦阳给她倒了杯水。

首先我得谢谢你帮我找了工作。

你别这么说,那是你有这个能力,最近做得挺好吧,你们周主任跟我提起过,他对你很满意。

他太抬举我了,我今天过来有些事想跟你聊聊,听说你正在写坐台小姐的小说。

你昨天的文章我看了,写得不错,好好干,以后前途无量。

可以听听你对她们的看法吗?也许以后咱们可以合作写一些东西。

韦阳于是简单跟她说了他正在创作的小说构思。

林姗丽听韦阳讲完,她说,其实你不应该这样写,你应该让她们有一个好的结局,她们在政府和社会的帮助下重新做人。

悲剧的力量远比大团圆的结局要大得多。

但你这样不是等于说社会不接受她们的改过自新。

我们的社会本来就对她们有偏见,写出这样的现实更有现实意义。

并不是偏见,而是她们的选择对社会构成了威胁,人们才唾弃她们。

唾弃就是偏见最好的证据。

但社会接受她们的改过自新,就像我姐,她现在生活得很好。

她周围的人知道她做过鸡吗?对不起,我用词不太恰当。

过去的东西没必要让人知道,只要现在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很好,我从来没有因为我姐姐当过鸡看不起她,相反,我尊重她。

也就是说在你的文章里你把你姐排除在外?

林姗丽笑了笑,她说,文章是另外一回事,我肯定得那么写,但现实中应该给她们机会让她们改过重新开始,而且有必要对她们的过去遗忘。

在我的小说里社会给了她们机会,但社会不给她们道德上的宽容。

这要一个过程,所以你应该设计一个好的结局,让人们知道宽容原来可以产生这么大的效果。

那是良好的想像罢了,事实上真正能打动人的是悲剧本身的震撼。

但在你的小说中是社会产生了这种悲剧,这会给人一个错觉,是社会逼她们走上当鸡的路,然后又逼她们走上绝路。

一个不可否认的现实是她们中的很多人是被社会逼上这条路,然后社会又逼她们走上绝路。韦阳笑了笑接着说,看来咱们是谁也说服不了谁,这倒挺有意思的,我有个想法,不如你那里开一个专栏,咱们都把自己的观点写出来,然后吸引读者也来参与,乘着你昨天发表的文章的春风来一个大讨论。

创意不错,我回去马上跟周主任商量,周主任说你观点比较特别,果然是这样。

哪里,大概因为我是单打独斗,而你们是端铁饭碗的罢。

其实我挺羡慕自由撰稿的,等我翅膀硬了我也会这样做。

杨梅回来了,她看到林姗丽在这里,她有些惊讶地说,姗丽,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姐呢?

我姐上班呢,我今天来跟韦阳商量写文章的事,工作找得怎么样?梅姐。林姗丽欠了欠身说。

还好,等面试通知。

我得走了,编辑部下午要开会。林姗丽站了起来。

吃了饭再走吧。韦阳挽留她。

不了,改天我请你们吃饭,我还欠着你的,韦阳。

那好吧,再见。韦阳把林姗丽送出门。

杨梅喝了一大杯水,她说,没劲,找工作真难,跟我当初来一样。

不会吧,那是你没有技巧。韦阳说。

他们问我以前做什么,我说我以前在舞厅呆过,他们就不再问什么叫我走了。

你这么老实?你应该说你以前做过公关或者办事员之类的。

我只是实话实说。

要包装自己,你以前都懂得包装怎么现在反而不会了。

那不一样。

一样,不信你再试试,保证你会容易得多。

那我再试试吧。杨梅说,看得出,她有些失望。

早上我听广播了,有一家公司在招文秘,你可以试试,你等一下,我抄电话给你。

韦阳到房间拿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郑强的电话号码,他说,你找叫郑强的,那是他们的联系人。

杨梅接了过去,她说,好吧,我明天打电话问看看。

韦阳找了个机会跟郑强通了电话,他说杨梅明天跟他联系,他特别交待说不许说是我介绍的就说你们公司招聘。郑强跟他发着誓说我办事你放心,我根本不认识你。

(五)

林姗丽又上门找韦阳,她带了几封读者来信给韦阳看,她要跟他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继续,他们的合作已经持续了两个星期,两个人在报纸上用针锋相对的论点开战,读者对他们讨论坐台小姐的话题出人意料地感兴趣,每天都有大量的读者来信或来电,他们不失时机地把读者反馈的观点登了出来吸引更多的读者参与,这两个星期,晚报的发行量平均上升了一千多份,主编欣喜不已,林珊丽也是信心倍增,她要把这堆火烧得更旺。

她觉得她跟韦阳有很多共同的话题,尽管很少有意见一致的看法,但恰恰因为不一致才有争论的趣味,而且每次在争论过后一篇文章就出来了。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她有些鄙视韦阳,她更一直瞧不起杨梅,她有那么好的家境,竟然心甘情愿当鸡,为了什么,肯定是觉得这样寻欢作乐的刺激很过瘾,这样的女人太堕落了,所以她姐跟她说杨梅真好把房子让给我们时她说姐你真傻你想想她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你是不得已走这条路而她主动堕落到那种脏地方,要是她不搬我也要另租别的地方,我才不跟她住一起。她姐说她搬到一个男人那里去住,她马上说这个男人肯定不是好东西,要不怎么会跟一只鸡同居,她讨厌像韦阳这样的男人。后来她一直找不到自己适合的工作,她姐说不如请韦阳帮帮看,他也是写文章的,可能认识的人多。她不同意,她说靠那种男人帮丢脸,她姐劝了她几次,最后她也是走投无路了才说好吧姐你试试看。她姐给杨梅打了电话,杨梅二话没说叫韦阳帮忙,结果她进了晚报社,但她觉得是自己的文章和想法征服了周扬,她不相信韦阳的一个电话就能让自己进这么好的单位,所以她姐说应该去答谢人家一下她总是推托,她以为没必要。但自从跟韦阳接触以后她觉得自己有些错看了他,他以为他只是写那些风花雪月的文章把自己装成很前卫很浪漫骗钱,事实上是韦阳挺有才华,没错,他也写风花雪月的文章,那是他谋生必须做的,一个自由撰稿人单单写小说肯定养不起自己,这类文章比小说要好卖得多也好赚得多。而且韦阳也不是她想像中一副不修边幅委委琐琐的模样,喜欢扮浪漫的小文人都是这种德性,相反韦阳长得很干净。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关心生活在主流之外的边缘阶层,虽然他们关注的角度不同,但就是不同才有话说才会有创作的灵感,所以他喜欢和韦阳在一起。当然,她并没有因改变对韦阳的看法而接受杨梅,不,她还是讨厌她,对杨梅不做小姐她觉得那是她一时心血来潮想换个活法,做文人的情人,她肯定觉得这样也很刺激,但新鲜感过后她会厌倦的,她还会继续做小姐,所以她对杨梅只是表面上的热情而已。而韦阳找杨梅做情人,这是文人的传统,更何况韦阳有点像古代的失意才子,不合帝王将相的眼或者在官场不会巴结,这样的人都风流,喜欢跟歌妓艺女打成一片,虽然穷困潦倒但活得洒脱。

韦阳已经在等她,他也觉得在报纸上做这样的事挺有意思,他已经又在寻思另外的话题跟林姗丽再合作。他打开门让林姗丽进来,他说,今天你迟到了十分钟,是不是又堵车了还是红灯特别多?

反正是有原因的。林姗丽笑着说,她从包里拿出信给韦阳。

韦阳看了看,他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看,这个人把我的观点驳得体无完肤,那个人则把你捧上天。

事实证明我有更多的拥护者,你最好还是追随我改变你的小说结局吧。

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告诉你,我的小说就快结尾了,到时你再看看怎么样,肯定好几家杂志社争着要。现在先不说这些,先说说咱们还要不要搞下去。

怎么不搞?趁热打铁。

但持续时间太长会没市场的,所以我想咱们可以换换话题,比如异性合租房,单身母亲等等。

那总得有结尾,不如再办几期做些总结。

可以,接下去你喜欢选什么话题?

先从你这里开始,你说你跟杨梅是不是属于异性合租房。

不是,这房子是我的,我们算同居。

你赞同合租吗?

我完全赞同。

我不赞同。

这不,话题又来了,你先说。

林姗丽沉思了一会,她说,我还是先说你,你跟杨梅住在一起是因为什么?她曾经有不怎么漂亮的过去,而以你的条件你完全可以找一个比她不论外形还是经历都更好的女人。

因为我爱她。

不考虑结果?

如果需要我娶她我会,其实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爱情,婚姻讲的是责任,爱情则是一种精神追求。

异性合租房最容易产生同居,同居以后要么苟合,要么反目成仇,这会产生很多的社会问题,当然有的也会潇洒地说拜拜,但机率较小,所以我不赞同合租,因为因合租而成的婚姻都不会太幸福,没有爱情基础。

你可以做做调查再下结论,我没有考虑那么多,我认为,同居并不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人都有生理上的需要,纯粹的生理需要不会有苟合的结果,也不会到反目成仇的地步,在某种程度上它降低了强奸罪的发生率。合租有一个好处,可以让男女双方意识到一种责任,当然,不是婚姻的责任,而是男人对女人的责任和女人对男人的责任,同处一片屋檐下,你应该为对方考虑些什么,对方又应该为你考虑些什么。

不如咱们在报纸上先做个调查再高谈阔论,倒是现在我对你挺感兴趣。

为什么?

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很独特的社会现象,你和一个做过小姐的女人同居,当然,如果是在古代,我不会觉得独特,那时的落魄文人都喜欢在歌女身上寻找寄托,你不落魄,但你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很简单,我爱她。

你凭什么爱她?林姗丽脱口而出问他,她马上觉得自己太冒昧,她想,我怎么会这样子,难道我会对韦阳动心?她马上否定自己,不会,我只是对他的行为感兴趣。

韦阳看了看她,心想,这女孩子怎么了?但只是一闪而过,他知道刚步入社会的人都比较激进,喜欢什么都要刨根问底,他说,她单纯,有个性,当然,还有她的美丽,所以,我爱她。

我该走了,编辑部还有事,你文章写好后发邮件给我,我再准备几期,然后再说别的。林姗丽对自己刚才的冒昧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没必要去问人家的隐私,所以她告辞。

韦阳送走林姗丽,他又想了想刚才她的话,是的,我没说谎,我爱杨梅,如果需要我娶她我也不会犹豫。

杨梅已经上班了几天,她去找郑强时,郑强按照必须的程序面试了她,然后第二天就通知她上班,杨梅高兴得手足舞蹈,她终于自己找到了工作,韦阳对他说怎么样你很棒吧。杨梅满脸笑意地说当然我从来都是优秀的。她很知足地做了起来,虽然工资不高,比当小姐差远了,但不一样,现在她是为爱情工作,而以前纯粹是为赚钱,所以她不在乎钱少。当然,她还是有些不适应,在这里条条框框太多,没那么自由,但她想,刚开始总是比较难,慢慢就会好的。

(六)

林姗丽打电话给韦阳说要去找他,她总是选择上韦阳住所商讨写文章的事,因为只有两个人,可以不受干扰地谈,她也总是选择杨梅上班的时候去,她不想见到杨梅。她在电话里跟韦阳说今天她会给他带来意外的消息。

说吧,先说什么意外的消息。韦阳等林姗丽进门坐定后问她。

那就直入主题吧,你看。她拿出一份资料给他。

林姗丽说,我在报纸上做了一个读者调查,一个成功的白领男人选择和一个当过三陪小姐的女人同居并结婚,我列出三种答案供读者选择,结果是78%的人认为这个男人肯定不是什么好男人,要么精神要么生理上有问题;15%的人认为只要双方有爱情其它无所谓;7%的人认为反正玩一玩玩腻了就离婚。

是针对我吗?

是的。林姗丽很干脆地回答。

为了什么?

为了让你明白,你和杨梅的爱情是不牢固的,大多数的人不认可你们。

你说过,社会有必要对她们的过去遗忘,照你现在这么说,你是在推翻你自己。

不,这要有一个过程,事实说明,我们这个社会对她们的容忍度还是有限的,我说对她们的过去遗忘,那是我们的社会应该朝这个方向发展。

我想我对自己的看法是对的,我是一个边缘人,你的调查刚好给了我一个回答。

我不这样看,我认为你是一个主流层的人,只不过你选择了不与主流合流。

如果针对我,你大可不必兴师动众做这样的调查,事实上这是对读者不尊重。

我只是要你知道,你应该放弃你的从前。

韦阳有些不悦,他说,我的人格和主张不需要别人的指导。

我绝不是在干涉你,我只有一个目的,我这样做是因为我喜欢你。林姗丽说完,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是的,林姗丽发现自己爱上了韦阳,前次她自己下意识地问韦阳凭什么爱杨梅,一连几天,她眼前老是恍恍惚惚闪着韦阳的影子。她很理性地让自己静下心想了很久,她发现,自己不仅对韦阳的行为感兴趣,也对他感兴趣,原来自己喜欢上了韦阳,感情的闸门向韦阳开了,她问自己,我到底该不该爱他?他不是纯洁的人,至少因为杨梅,他已经有了污点,可是,爱一个人需要在乎这些吗?如果不在乎,那么,我对他的爱也会纯洁吗?那几天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姐发现她有心事,关切地问她说怎么啦?林姗丽就把自己喜欢韦阳的想法说给丽丽听。丽丽想了想说韦阳不是生活很检点的人,你要慎重。林姗丽说姐这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想我该不该爱他。丽丽说你觉得他跟杨梅会结婚吗?林姗丽说不会,她配不上韦阳。丽丽说其实杨梅挺可怜的她老说韦阳爱她。林姗丽说爱和结婚是两码事,但并不是杨梅可怜,她这种人不值得可怜,是韦阳在可怜她,对,是韦阳可怜她。说到这里,林姗丽一下子豁然开朗,我为什么不该爱韦阳呢,不是他不纯洁,而是他用他的爱心救一个人,这样的男人还不值得爱吗?她对丽丽说姐我应该爱韦阳。丽丽有些莫明其妙地说你怎么马上变了。林姗丽说不我没变,我只是一时没拐过弯。丽丽说你要考虑清楚,韦阳并不是检点的人。林姗丽说姐你不了解他,你放心吧,我不会看错人,他值得我爱。丽丽说你还是要考虑慎重,我不会干涉你,但你要对自己负责。林姗丽说姐我考虑清楚了。她决心要爱韦阳,也要让他一心一意爱她。她在报纸上做的读者调查是她当夜想出的,她要让韦阳明白,她爱他。

韦阳有些意外,他让自己尽量不激动,沉默了一会,他说,我不是什么好男人,只有15%的人认同我,我没什么可以让你爱的地方。

如果是我,他们会百分百认同。

那么你以为呢,你以为我跟杨梅会怎样?

你们的爱情很动人,在小说中经常出现,但现实中不现实,这份调查已经给了你回答。

也就是说我在演戏?

不,你在救人,但有些人是不值得救的。

你不了解杨梅。

是,我是不了解杨梅,我只知道,她根本不用像我姐那样走上当鸡的路,可她走上了。

她已经改变了自己。

咱们不谈她,韦阳,告诉我,可以接受我吗?林姗丽的眼中流露出急切的神情。

我们之间,不,我们之间更像朋友,真的,姗丽,咱们的性情不适合做夫妻。

所有的不适合都是可以改变的,我也以为我不会爱你,可现在我爱上了,韦阳,相信我是-。林姗丽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和韦阳不约而同把头探向门,是杨梅回来了,她脸上挂着泪痕推门而进。

怎么了?杨梅。韦阳站起身问她。

梅姐,谁欺负你了。林姗丽也站起身问。

没什么,你们聊吧。杨梅边说边走进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反锁起来。

韦阳,那我先走了,打电话给我,我等你。林姗丽指了指自己的心。

韦阳送走林姗丽,他快步走向杨梅的房间,可电话铃响了,他只好转身接电话,是郑强打来的。郑强说,哥们,你太过分了吧,把一只鸡送到我这里来。韦阳心想,肯定是杨梅在公司出什么事了。他不想多说,他跟郑强说等会我再给你打电话。

杨梅趴在床上抽泣着,韦阳把她扳过来,他说,杨梅,发生什么事了?

杨梅靠到韦阳怀里,她稳了稳情绪跟他说了公司里发生的事。

早上杨梅去上班,比她早来的同事张美正脸色不好地向其他人诉苦,原来他丈夫昨晚带了一个小姐回家过夜,本来张美昨晚是带着儿子回母亲家的,可不巧她大哥也回来了,家里住不下,她只好又带着儿子当晚就回家,没想到的是,当她打开家门时,丈夫张路正在房间里把音响放得震天响地和一个女人抱着亲嘴,她当时气昏了,好啊,你这个王八蛋,我就离开一会你就乱来了。她把儿子从手中放下,怒气冲冲地走进去抓起那个女人的头发,顺势踢向丈夫一脚,嘴里也不闲着,你这个臭婊子,勾引我丈夫,我看你还有没有脸。她一只手左右开弓地打那女人的脸,那女人起先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会突然有一个人进来打她,但她马上反应过来,也不甘示弱地抡起拳头跟张美对打,张美显然不是她的对手,两下半被她翻倒在地,她把张美制服后顺势松开手,拿起自己的皮包就走,她稍稍理了理头发说,臭男人,算你今天走运不收你的小费,得了,赶快处理你老婆吧,本小姐今天倒霉,被你家泼妇打了几巴掌。她说完溜了。张美爬起来冲着张路又是一脚,王八蛋,你也敢搞女人,离婚,马上离婚,这日子没法过了。张路小心奕奕地陪着不是,他说是我一时糊涂也想尝尝鸡的滋味原谅我吧老婆我下次不敢了。张美扇了他一巴掌,一句话也不说卷起自己的被盖到客厅睡。本来这没杨梅什么事,可是她听不惯张美不停地骂那女人,她说那只狐狸精臭三八要是哪天让我遇到了我非咬死她不可,贱女人,做鸡都做到我家里来了,三八婆。杨梅笑着对她说,张美,其实你丈夫也有不是,人家当小姐赚钱也是天经地义。张美变起脸冲着杨梅喊,哦,照你这么说是我不对,我家变成鸡窝了。杨梅解释着说张美我没说你不对,我是说你丈夫也有不是。张美生气地说如果没有鸡我丈夫会犯错吗?杨梅说如果男人不犯错那当然不会有鸡,你以为当鸡很容易吗?张美说哟杨梅你怎么知道当鸡不容易,你大概当过鸡吧,哈哈,真有意思,咱们公司竟然把鸡都招进来了。杨梅被她这样一说,生气了,她口气不好地说,是啊,我是当过小姐坐过台。她索性不再理张美,自己打开电脑工作起来,张美这下兴奋了,她高声地说咱们公司有鸡啊大家要小心了。旁边的人看上班时间也到了,提醒了她一下都走开了。过了一个多小时,郑强把杨梅叫进办公室,他笑着对杨梅说,你刚才跟张美吵架了。杨梅说,没有啊,我只是劝了她几句。郑强说,你以后少搭理她,她人就这样,喜欢把自己家里的事拿到公司说。杨梅说,我听不惯她那样骂人。郑强说,她人就这样,你就当听故事。杨梅说,我办不到,我也坐过台。郑强说,杨梅你大概气昏了,你怎么能把自己拉进去让她笑话呢,再说像咱们这种公司怎么能容许做过小姐的人呢,公司的形象岂不是受影响了,我刚才跟张美说了,我叫她别乱嚷,我说你是跟她开玩笑的。杨梅说,郑经理,我没开玩笑,我是坐过台。郑强说,杨梅你今天怎么啦,吃错药了是不是?如果你坐过台你就不该到这里来。杨梅说,坐过台怎么啦?郑强有些糊涂了,不可能啊,韦阳介绍来的人,他问,杨梅,你真的坐过台?杨梅说,是的,来公司前我还坐台。郑强又问了一下,真的。杨梅说,郑经理,你觉得这是见不得人的事吗?郑强生气了,他生韦阳的气,他妈的,也太不够朋友了,介绍这样的人到我公司来,他也生杨梅的气,你当过小姐还有脸在这里呆着,他对杨梅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只好请你走人,不管你后台多大。杨梅说,郑经理,我不明白。郑强说,没什么不明白的,我们是一个有影响的公司,我不能看着公司的形象受到损害,我再问你一次,你不要因为与张美吵架说气话,你到底有没有做过小姐?杨梅说,如果做过就不能在这里是不是?郑强肯定地说,是。杨梅说,好,那我走。她转身就走。郑强叫住她,他说,杨梅,你是不是不想在这里干,所以找这种借口。杨梅停住脚步转回身说,不,我很喜欢在这里干,可我不想损害所谓公司的形象。郑强说,你马上走,马上办手续。郑强是真生气了,他在心里骂韦阳,小王八蛋你也太过了,扔给我这样一个女人。杨梅头也不回就走,张美看她整理东西,以为刚才在郑强面前说的话奏效了,她凑过来说哟,小姐,要出去拉客了,可别拉到人家家里闹得人家鸡犬不宁哦。杨梅不理她,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随便整理了一下就住外走。走到外面,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她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难道做过小姐有错吗?那不也是要人干的职业吗?自己适合做那个职业所以做了而已,这也是错吗?

韦阳静静地听她讲完,他爱怜地梳了梳杨梅散乱的头发,杨梅没做错什么,这才是她的性格,有些单纯,兼带着北方人特有的直里直气,她不知道人们对坐台小姐的鄙视程度,是,那也是要人干的职业,但它破坏了这个社会的道德准则,而杨梅天真的以为那没什么,所以她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她做过。

他轻轻地对杨梅说,算了,别再想它,你就当失业一次吗,没什么。

可是,为什么他们就那么看不起我们这样的人。

有一点你必须明白,人要懂得包装自己,这是你以前常说的,如果不包装,谁都混不下去。

如果做这种虚伪的包装,我宁可继续做小姐。

韦阳笑着说,傻瓜,那我怎么办?我不要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爱你。

杨梅紧紧地抱住韦阳,她说,韦阳,我也爱你,可是,我不知道我该干什么。

不如这样吧,你休息几天,咱们再换个工作,或者你想想你喜欢干什么,相信自己,你会很出色的。

韦阳把她轻轻搂着,他突然觉得,自己更进一步地爱着杨梅,这时候是杨梅最需要安慰与帮助的时候,他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帮她,他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只要杨梅不反对,他要娶她。

杨梅闭着眼睛躺在韦阳怀里,韦阳的怀抱是她感觉最幸福的地方,每次被他抱着,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她享受着,她已深深地爱上了韦阳,她经常想像着以后和他在一起的生活,那该是多美妙啊,有时,她会在梦中梦见韦阳牵着自己的手走进结婚礼堂,她骄傲地笑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着耀眼的光,她清楚地看见那一缕光里,是韦阳的眼睛在一眨一眨。如果韦阳要她嫁给他,她会义无反顾地答应,是的,她爱他,不需要再考虑什么。

(七)

韦阳也不要求杨梅再出去找工作,让她自己选择吧,他相信杨梅会清楚自己最适合做什么。他后来给郑强打过电话,郑强还是一肚子的气,他说韦阳你也太不够朋友了,你怎么能把一只鸡介绍到我这里来。韦阳说如果我不够朋友,我不会想到让你帮我,是,她是做过小姐,那又怎样呢?现在她是我女朋友,我爱她,所以我要帮她。郑强说你大概疯了找这样一个朋友。韦阳说我没疯我清楚我在干什么,如果你觉得我把杨梅介绍到你那里让你难堪,那我向你道歉。郑强说你考虑清楚了,找老婆可是一辈子的事,你以为那可以玩的,下次别再跟我玩这种游戏了。韦阳有些恼火,我跟你玩什么游戏,到底谁不够朋友?行,我以后再不会找你帮忙,他对郑强说放心吧郑强,以后我不会再麻烦你。

杨梅其实也一直在想她可以干什么,只是,这几年来,她一直坐台,想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这最适合自己,当然,她只是想而已,她不会再去做这个,因为韦阳不喜欢。在郑强那里上班时实际上她是一直坚持着,她受不了被人限制着做事,不像坐台那样自由,她有时也会再想想那一段时光,自己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今天想去就去,不想去就逛街或者看小说反正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领班给脸色看,哼!马上抬腿走人,再另找别处。可现在不行了,一切都有规章制度,连外出一会也要写请假条。但她知道自己是为爱情在改变,所以,她心甘情愿忍受这样的压抑。这几天她想,除了坐台,自己还能做什么呢?开服装店?好像自己没有伶牙利齿的本事,开个酒吧或者茶馆?也许这样会不错,可是自己手头上的钱又不够,她不想向韦阳伸手,她要靠自己。她想这样不行,想那样又好像条件不成熟,有时整个脑袋瓜都想得快要爆炸,还好韦阳一直宽慰她,叫她别太急,他说人总有一个过程,急是急不来的。她想也是,所以虽然心里老呆不住,但她还是听韦阳的话安静地呆着。

今天她去找丽丽,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不知她现在怎么样,她先给丽丽打了个电话,碰巧丽丽今天倒休,正好可以和她好好说说话。她跟韦阳说出去找丽丽,她没忘了给韦阳准备好午饭,韦阳正又给一家杂志写文章,她对韦阳说中午我不回来了饭在锅里你要吃热一下别再吃冷的。韦阳对她说去吧玩得高兴点我自己会照料自己。

丽丽正在洗一只鸡,她趁着今天休息要给妹妹补补身子,杨梅看她娴熟地摆弄着鸡,挺羡慕地说丽丽你怎么还有这手,以前没看你表现过吗?

丽丽说,当然啦,我会的多着呢,哪像你娇生惯养。

我学学,明天我也给韦阳做。杨梅蹲在丽丽前看她剖鸡的内脏。

你跟韦阳现在怎么样?

也许,我们会结婚,当然,我要等她向我求婚,你呢?丽丽。

杨梅,叫我珍丽吧,别再叫以前那种,咱们都不吃那碗饭了。

那有什么?叫丽丽显得亲热。

但我听着不舒服,有时我想,像咱们这种人,能早点离开那种地方还是早点离开好,现在咱们好不容易离开了,就别再用这种称呼了。

咱们这种人怎么啦,不也是人吗?

杨梅,有一句话我不知该讲不该讲。

说吧,怎么才几天不见你就对我客套了。

你觉得韦阳会真跟你好吗?你说你们会结婚,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都是正常人,为什么会不可能呢?你别老说咱们这种人不好,咱们也是人,咱们也可以和人谈情说爱,没人可以阻挡。

这些我不懂,可是韦阳有女朋友你知道吗?

不,除了我他没有别的女朋友。

他告诉过你吗?

这倒没有。

这就对了,有些话他是不会对你说的,他只会跟他认为可以当朋友的人说。

你怎么知道的?

他最近不是常跟姗丽写文章吗,他跟报社的人都熟,那里有很多他的朋友,他们跟姗丽讲韦阳很风流,把自己的女朋友放在上海,自己在这里说是写文章,实际上是经常结交一些不正经的女人,他们说那是他在寻找写作素材,可有谁知道他干些什么呢。

杨梅不相信这些,她说,不会,我了解韦阳,他不是那种人。

如果他不是那种人你就不会认识他了,你想,他为什么会到舞厅找你?一个正经的男人会到那种地方吗?他看到你漂亮又天真,所以又假装帮你找工作,实际上是把你包了下来,等哪天他烦了,他会一脚把你踢开。

杨梅有些相信了她的话,但她还是想像不出韦阳会是这种人,她说,不,丽丽,他爱我,他不会是这种人。

杨梅,你太单纯了,你想,像咱们这种人,哪有资格跟人谈情说爱,咱们就像这只鸡一样,任人宰割而已,等人家觉得咱们烦了,就像母鸡肉一样不好吃了,顶多他们扔几个钱,就算一切都结束了。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看不起咱们这些人,连你都看不起自己。

你错了,这不是看不起自己,这叫自知之明,人家韦阳是有头有脸的人,咱们呢?就是一只鸡,一只随便人都可以上的鸡,他会看上你吗?我第一个不相信。

丽丽,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离开她吧,其实你可以回老家,你家庭条件那么好,又没人知道你做过小姐,你可以找一个很好的老公,比在这里受人家的骗强一百倍。

杨梅沉默了,她不知该怎么办,她说,丽丽,我心里很乱,我出去走走。

别走,饭马上可以吃了,不要想太多,咱们干吗跟自己过不去。

不了,你忙吧。杨梅说着,也不顾丽丽一再强留,无精打采地走了出来,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她没想到韦阳会是这样一种人,她不相信,但丽丽说得有板有眼,她由不得不信。可她哪里知道,丽丽是在骗她,她说的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她只是要让杨梅与韦阳分开,因为姗丽爱韦阳,她觉得做姐姐的应该帮助妹妹,所以,她想着法子要杨梅消失,今天杨梅来找她,这恰巧给了她机会,她不失时机地跟杨梅说韦阳的坏话,她了解杨梅,没什么心机,很容易相信别人。

杨梅的心情坏到了极点,走在街头看着来来去去的人,她感觉自己又回到当初刚到这里的情形,找不到工作,如果不回家就只能沿街乞讨了,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是妈咪救了她,后来她知道妈咪叫张亚兰,一个离了婚的本地人,自己开了家旅馆,靠做色情生意赚钱。她一直感激张亚兰,是她成全了自己在这座城市不用费力地留下来。现在,她对自己的爱情绝望了,她没想到自己原来一直被人骗着,韦阳口口声声说爱她,可原来是在玩她,如果不是丽丽提醒,她还会一直被骗下去,她恨自己太单纯了,以为韦阳是一个好男人,结果呢,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想到自己为了不让韦阳不高兴一直在改变自己,她就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真想痛哭一场,她绝望了,可是现在有谁来救她呢。她突然想回到张亚兰那里去看看,她觉得妈咪是最好的人,从来不骗自己,每次到那里,她都觉得像是回到自己的家,在她又绝望的时候,她又自然而然地想到张亚兰。

乘车到老地方,杨梅以为走错路了,原来的房子现在变成一座小洋房,她左右看了看,没错,就房子变了,其它还是老样,她走到里面想问问,刚跨进门,就听见妈咪的声音,哟,梅梅,总算你还记着我,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是不是攀上高枝把我忘了。张亚兰从服务台迎了出来,满脸春风地拉起杨梅的手往里边走。

妈咪,我怎么会忘了你呢,我只是没时间过来,刚才我还差点认不出了,变得这么漂亮。杨梅也是兴奋地说。

上个月翻新的,这几年妈咪也算积了点钱,存着生利息也没多大用处,就把它用了,你现在在哪里,听说不做了是不是?

没有,我被人包了几个月,现在那人走了。

如果你不嫌弃妈咪这里的话你就回来,妈咪一直想着你啊,你一来妈咪生意包准更红火。

哪里,是妈咪你有本事。

今天我不让你走了,晚上我叫厨师做些好吃的,咱们好好聊聊。

张亚兰的生意还是那样红火,客人不停地进进出出,杨梅看张亚兰忙里忙外张罗着,她一点都没变,还是显得那样富态和风骚,一张嘴巴甜滴滴的让旁边的人听着都飘飘欲仙。杨梅发现这里的小姐全是生面孔,以前从没见过的,想是房子翻了,人也换了,这才一切都显新,她想,妈咪不愧是有头脑的人。张亚兰让杨梅坐着,她说今晚她是客人,要让她好好享受享受,杨梅也不推辞,她坐着看妈咪走进走出,张亚兰不时会过来跟她开几句玩笑。坐在这样的地方,杨梅才觉得是最放松的,是的,这才是属于自己的地方,不用去考虑什么七七八八的事,她又想起在这里第一次接客的情景,那时真幼稚,只是跟那个男人上了一次床就觉得这辈子完了,贞操没有了,讲什么屁贞操,人生来都是注定会有这一天的,只是方式不同而已,我用我的方式赚钱,这是天经地义的,别人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他们眼红也说不定,杨梅又想,那个男人不知到哪里去了,这几年一直在留意找他,可始终没碰到过,难道怕被我沾上了躲着我,嘿,这种男人真胆小。张亚兰又走了进来,她走到杨梅面前说,梅梅,妈咪求你一件事。

杨梅站起来说,妈咪,你还跟我客气什么,你说吧。

你看,今天你一来妈咪这里生意就越加红火,你真是我的财神爷啊,现在小姐都不够用了,外面又有一位客人等着,你能不能接他一下。

杨梅面露难色地躇踌起来,毕竟已经三四个月没做了,又毫无准备,她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张亚兰看杨梅的神情知道她不情愿,她说,不如我再想办法吧,你坐着。

不,妈咪,他在哪个房间,我过去。杨梅不想让妈咪失望。

张亚兰高兴地拉起杨梅的手,边走边说,我知道梅梅是最疼妈咪的,晚上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张亚兰把杨梅带进楼道拐弯处的一个房间,杨梅看了一下门牌,18号,杨梅心里苦笑了一上,一切都是老天注定的,告别小姐时自己是18号,今天自己又撞进了18号房。妈咪带上门出去了,杨梅看里面坐着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那人急不可耐地把杨梅搂了起来就是一阵乱吻,杨梅有些不自在,脸禁不住地红起来,那人嘴里浓浓的烟味呛得她直反胃。那人发现杨梅发红的脸,他停下来笑着说,新来的吧,小姐,别害怕,我很轻的。他说着把她抱了起来往床上走去,杨梅任他摆布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这么随便就跟人家上床,仅仅为了赚几个臭钱,难怪韦阳会把自己当玩物,是自己太贱了呀,我有什么理由去怪他,是我自己太不自重走上了这条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这么轻浮,以为做小姐赚钱容易,可这是完全抹杀自己的尊严啊,她相信丽丽不是骗她,韦阳是在玩她而已,可她也一直不敢相信韦阳会骗她,但现在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是自己太贱,以前从来不觉得做小姐可耻,那是自己在放纵自己,自己一直以来就是在破罐子破摔,摔得自己已经麻木不仁了。那个男人很利索地发泄完,扔下小费自己走人了,没有一点怜香惜玉。是,他就是在发泄体内的快感而已,所有找小姐的男人都是这样,发泄完了裤子一拉,扔几张钞票,谁也不欠谁地走了。杨梅埋在枕头上痛哭起来,憋了一天的泪水此时如倾盆大雨涌了出来,在从丽丽那里走出来时,她憋着的泪水是痛恨韦阳的虚伪,可现在,所有的泪水都转化为痛恨自己的轻浮,她没有理由去痛恨韦阳,她应该恨自己。

(八)

韦阳看杨梅一直没回来,就给丽丽打了电话,丽丽说她已经出去了,韦阳问她说知道她去哪里吗?丽丽说你给她打传呼吗?韦阳说我打了好几次了可她老不回。丽丽说我给她打看看,有什么事我再给你打电话。韦阳道了声谢挂断了电话。

不一会儿丽丽打来了电话,她说丽丽晚上不回去了。韦阳问那她为什么不给我回电话。丽丽说我也不知道,刚才她回我电话说今天遇到一个以前的客人,两人相约一起去那个人那里,可能等会她就回去了也不一定,你再等等。韦阳心情有些沉重地放下电话,以前的客人?难道杨梅又去接客?难道她那么不坚强?不,不会,她一定是有事。韦阳宽慰自己,可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写他的文章,他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其实,丽丽根本没给杨梅打传呼,她只是又找到一个拆散韦阳与杨梅的机会,她放下电话想了想,马上编出一个谎言说杨梅跟一个客人出去了,韦阳是聪明人,他自己会去想下面发生的事,中午她看杨梅那种神态出去就知道她对妹妹的苦心有些见效了,杨梅已经对韦阳不信任起来,现在杨梅又没回去,她更相信他们快要散了,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卑鄙的事,本来杨梅与韦阳就不相配,迟早是要分开的,自己只是让他们早一点断罢了,更何况自己是为小妹的幸福做这件事,没什么好内疚的,现在她是一家之长,小妹如果不如意,她也不会觉得好过,她自己倒无所谓,只要自己的亲人过得好,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当初就是这样自己才做了小姐,她虽然很看不起做小姐的人,包括她自己,但她从不后悔当初走上这条路,这一切都是为了家,现在小妹独立了,自己也离开了那种脏地方,家里的日子明显一天比一天好过起来,我应该感到欣慰才对,我有什么好悔的?

韦阳看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可杨梅还是不回来,又打了几次传呼还是不回,为什么回丽丽的电话就不回我的,他有些恼火,杨梅你搞什么鬼,你难道不知道我在家里等着着急吗。都已经十一点多了,他对杨梅的信心有些动摇起来,难道她真的又出去接客?难道她就不想想我为她付出的一切?她会是这样一种女人吗?不会,可是现在明摆着她在躲我,她到底在干什么?杨梅啊杨梅,你要自重啊,你可以不理睬我为你做的一切,你也该为自己想想,别那么天真地以为那是你最适合的职业,告诉你,你错了,那不是一种职业,那是人的耻辱,你如果再这样下去,你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可现在这些话去跟谁说呢,杨梅又不在身边,以前一直不忍跟她讲这些,他怕杨梅接受不了想不开,所以他想一步一步让她自己明白过正常人的生活有多么好,他以为他可以改变她,看来,是自己太自信了,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实际上自己什么也不是,想改变谁啊,杨梅只是表面说不会再做小姐不会再做小姐,时间一久她就耐不住了。韦阳啊韦阳,你算什么东西。他一边想一边看着电视,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待到觉得冷醒来时已是凌晨三点多钟,杨梅还是没回来,他不去管她了,让她自生自灭吧,他从沙发上翻起身走进卧室。

第二天闹钟把他吵了起来,他今天有事,他跟出版社的王编辑约好了早上九点半去找他商量出书的事。他爬起床往杨梅的房间看了看,杨梅依旧没出现,他苦笑地摇了摇头,昨天晚上对她的埋怨情绪已消失无踪了,杨梅还太单纯,宽容她吧,她会好起来的,他在心里说,杨梅,如果你爱我,你快回来吧,别再做傻事了。他洗刷完后喝了杯牛奶,临出门时往杨梅房门上贴了张纸条:杨梅,给我打手机。

他没走几分钟,杨梅就回来了,她一脸疲惫地推开门,韦阳不在,她看到了门上的纸条,她随手把它抓了下来,别了,韦阳,咱们不是同路人,你忘了我吧。昨天晚上她就睡在18号,张亚兰进来看她哭得厉害,她以为客人欺负她了,忙安慰她说梅梅别伤心,做咱们这行的受些客人的气很正常,过了就忘了。杨梅说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伤心事我过会就好了。张亚兰拉她说走吧出去吃夜宵。杨梅说不了我不饿我晚上就睡这里吧。张亚兰说不晚上你跟我睡。杨梅说妈咪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张亚兰说那好吧我给你拿些点心来。张亚兰出去端来一些糕点和饮料,她对杨梅说,吃点吧,要不妈咪会心疼的。杨梅点了点头,张亚兰转身带上了门,杨梅现在才是觉得真正绝望了,她感觉自己就像这间只有一张床一台电视一套小沙发空荡荡的客房,这样的客房是给男人买刺激准备的,而自己就是男人买刺激的对象,客房与小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堕落的被人蹂躏的玩物。她又想起韦阳,她没办法不去想他,他在骗她,可他也在爱她,她可以体验出来,韦阳是用心在爱她,要不他不会付出那么多,给自己买电脑,让自己住到他那里,几乎每天都关心自己工作的事,不,这不是在玩她,是爱她,丽丽错了,她只听人家风言风语,她哪里知道韦阳的好处,韦阳没有骗她,韦阳是真心的,我为什么那么容易就信了丽丽的话,她只是道听途说而已,我自己为什么就不会仔细想想呢,她看着呼机上韦阳一连串的急呼,两行泪水再次涌了出来。一切都太迟了,我已经没脸见韦阳,我又接了客,我又回到了这种脏地方,这里是男人寻欢作乐的乐土,也是女人身败名裂的悲地啊,我已经身败名裂了,我还有什么脸见韦阳,丽丽说的是对的,我只是一只任人宰割的鸡,我有什么资格跟人家谈情说爱,韦阳是有头有脸的人,我有什么资格去爱他,我爱不起啊。也许,老天爷注定我这辈子就是当鸡的,老天爷啊,是你不公,还是我前生做孽太多。脸面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了,我也不想再挣扎,如果老天爷不公,那就遂老天爷的意吧,如果是我前生做孽太多,那我还吧。我已经走上这条路,我还能退回去吗?退不了了,我已经无路可退,我只能这样醉生梦死地走下去了。杨梅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耻,她觉得自己不值得韦阳爱,更没有脸去爱他,她已打定主意,明天就搬出来到妈咪这里。不管韦阳怎么解劝,她都要离开他,跟他在一起,她已经无地自容,算了,自己就是当鸡的料,何必跟人挣扎什么爱情呢,爱情是奢侈的,自己没那个福气消受它。

第二天她跟张亚兰说她回去搬行李,她说妈咪你还会收留我吗。张亚兰高兴地说我求你来还来不及呢这样吧我叫个人去帮你。杨梅说不用了我东西不多。杨梅回到韦阳那里,她没想到韦阳出去了,她把纸条撕成两半扔到墙边,这下倒好,连老天都在催我,故意安排韦阳不在,韦阳如果没什么事,平时很少出门,他躲在家里除了写作就是上网,他说搞文字游戏的生活就这样,单调而充实,是的,他有他的生活方式,我也有我的生活方式,我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我是该走的时候了。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她得快,要是韦阳回来她想走就难了,她把房间钥匙放在客厅茶几上,没有留下半言片语,提着一只皮包匆匆地离开了。

(九)

韦阳跟王编辑说完了出书的事就急匆匆地回家,他惦记着杨梅,打开门他径直往杨梅房间走去,他一看傻眼了,杨梅的东西全没了,自己贴在门上的纸条被她撕成两半扔在墙边。杨梅走了,韦阳像泄了气的皮球挪到客厅的沙发上,他又看见放在茶几上的钥匙,是,杨梅是真的走了。她为什么要走呢,为什么不跟我一声,我为什么没发现她有异常。他拼命回忆杨梅这几天的情形,没什么反常预示她会离开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我做错了什么伤了她的心?郑强告诉她我给她介绍的工作?不大可能,以杨梅的性格,她如果知道一定会问我怎么回事,除此之外,我没有隐瞒她什么。一定是她发生什么事了,对,找丽丽问问,她一定知道。

丽丽这两天都休息,她接起韦阳的电话,韦阳急切地问道,杨梅在你那里吗?丽丽说没有啊。韦阳说那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丽丽说我不知道她后来一直没给我打电话,发生什么事了。韦阳说杨梅搬走了,我早上出去了一会回来她就把东西都搬走了。丽丽心里有些暗暗发喜,她终于让杨梅离开了韦阳,她没想到居然这么快,才两天功夫就成全了小妹,她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对韦阳说你别急要不我过去看看,也许能找到她。韦阳说那好我等你。

丽丽很快就到了韦阳那里,她看到韦阳一脸疲惫的样子,她想,看来他是真的爱杨梅,唉,男人的心真是摸不透,这样的女人他也要。她安慰韦阳说,杨梅不会有事的,你别太急。

韦阳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离开,也不跟我说一声。

是啊,杨梅也太不懂事了,连招呼都不打就走,就是住旅馆也要退房,更何况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下次我要见了她一定好好教训她,太不近人情了。

她后来就没给打过电话吗?你不是说她跟一个客人出去了。

哦-,是啊,她后来就没给我打电话。丽丽赶紧给自己圆谎,她又说,你今天给她打传呼了吗?

我已经打了几十遍了,都没回,要不你给她打看看。

丽丽应了一声拿起电话呼杨梅,韦阳叫她多呼几遍,可杨梅都没回,怎么打都不回。

会不会杨梅出什么事了。韦阳焦急地问丽丽。

应该不会吧,她可能搬到别的地方去了,也许又回去坐台吧,她老觉得说出来做正经事挺难,她跟我诉苦过几次。

韦阳看了丽丽几眼,他心想,丽丽多好啊,一离开那种地方人就彻底变了,说话一本正经的,不像从前那样嗲里嗲气,他叹着气说,她也跟我说过几次,我以为她在说笑。

也许,这就是我们这种人的悲哀。

韦阳不解地看着丽丽,他不明白丽丽为何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他问丽丽,悲哀什么?

韦阳,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杨梅她走一定有她的道理,像我们这种做过小姐的人是很悲哀的,没人看得起。

你误会了,我并没有看不起杨梅。

不,我的意思是说杨梅她有自知之明,她知道她配不上你,所以她才走。

她为什么配不上我?她也是人啊,一个正常的女人。

你可以这样想,我们会这样想吗?坐过台的人都是自卑的,你别看杨梅说话挺要强,其实她比谁都脆弱,说句实话吧,韦阳,你大可不必去为杨梅操心,不值得。

为什么?

以你的条件,随便找一个都比杨梅强,何必呢,再说外面也不好听。

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我们相爱。

杨梅她只是一只鸡而已,她不值得你去爱。

你不可以这样说你的朋友,你这样说实际上也是贬低你自己,也把你这几年你为你家里付出的都扔了。

因为我做过鸡,我才觉得悲哀,才知道杨梅根本不值得你去爱。

韦阳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她不想跟丽丽争,她连自己都瞧不起还有什么好争的,他心里惦记着杨梅,他问丽丽,你说杨梅会去哪里。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定是又坐台了。

不,不可能。

韦阳,你何必老想她呢,放着旁边那么好的人不要,你想娶一只鸡。丽丽顿了顿接着说,说句实话,姗丽会比杨梅差吗?

她什么都比杨梅好。

那你为什么不考虑姗丽,她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韦阳没想到丽丽会说到她妹妹身上,他只好说,我跟姗丽不合适。

没接触你怎么知道不合适,姗丽她是一个好女孩,并不是我做姐姐的说她好话,她真的是个好女孩。

这我知道,但爱情不是好不好能成的,要有感觉,我觉得我跟姗丽做朋友更合适,我们有共同的事业,做朋友可以有很多话讲,做夫妻就不成了,我们得整天吵架。

那是你想的,如果你们相爱,姗丽会迁就你。

迁就不是爱情,如果那样我心也会有愧,好了,丽丽,谢谢你的热心。韦阳不想再谈这些,他现在的心思是找到杨梅,至于姗丽,他已经跟她讲清楚,他们之间不合适。

丽丽没再说什么起身告辞了出来,她也看得出,韦阳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杨梅身上,她有些恨韦阳,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会被杨梅迷住心。

韦阳发誓一定要找到杨梅,如果她真的又去坐台,我就舞厅酒店一家一家的找,只要她还在这座城市,就一定可以找到她。

姗丽也知道了杨梅搬走的事,她有些欣喜若狂,情敌走了,她相信韦阳一定会考虑自己,虽然她不屑把杨梅跟自己比较,但既然韦阳喜欢她,而自己又爱着韦阳,所以她总是不由自主把自己跟杨梅比,她自信自己没有哪一点比杨梅差,但韦阳偏偏衷情她,对自己的热情毫不理睬。现在,走了杨梅,韦阳你难道不能给我一点专注吗。她很快发现,是的,韦阳没有给她半点专注,他还是不接受她,比以前更甚,他现在整天在外找杨梅,以他这种速度,大概再过几天,这座城市大大小小的酒店舞厅他就可以全部跑一遍了。姗丽何尝不明白爱情有时要讲缘分,但她也相信一点,付出一定会有回报。可是,她对韦阳的付出始终不能让他接受自己,难道是我付出的太少?姗丽突然有些顿悟,是的,自己只是一直要让韦阳明白自己喜欢她,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没有,她发现了她跟韦阳交往的苍白,是啊,除了说写文章的事,还有自己对他说喜欢他,再没有别的啦,难怪韦阳说不合适,唉,年少的我陷入感情的漩涡就茫然失措啊,林姗丽自嘲地叹气。那么,我能为他做什么呢?对,我必须感动他,我要让她明白,我是真的喜欢他。

韦阳几乎跑遍了市区所有的歌厅酒店,大到五星级,小到街头旅馆,可是,始终没有杨梅的影子,难道她真的离开了这里,那她会走到哪里呢?回老家,有这种可能。韦阳有些埋怨自己没有问清楚她老家,有一次韦阳问过她,杨梅很神秘地说反正总有一天会带你去的,到时你跟我走就对了,韦阳明白她说的总有一天是什么时候,所以他也没有强迫杨梅告诉他,是,等到了水到渠成他们结合时再到她老家去那也是很有情调的事。唉,为了这个情调,他连她老家在哪里都不知道,早知有今天,当时就该问清楚她。这将近十天找杨梅,他几乎荒废了自己的写作,小说也停止了,已经快到结尾,可是,杨梅走了,他再也写不下去。他整天寻思着在哪里可以找到杨梅,满脑子都是杨梅的影子,他还是一直不明白杨梅为什么突然消失,如果是再去坐台,她完全可以跟自己讲,即使怕自己不同意而偷偷跑出去,至少现在也可以给自己来个电话吗,可现在,她的传呼竟然变成了空号,这个唯一的线索也断了,杨梅啊,你到底在哪里。

电话铃响了,韦阳箭一般地跑过去接听起来,现在他对电话极其敏感,只要电话铃响,他就心跳加快,他一直都觉得那是杨梅打来的,可每次一接听,自己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但他每次都不灰心,只要电话铃响,他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接听,他担心电话那边的杨梅改变主意挂掉电话。

韦阳,是我,姗丽。

韦阳又焉了下来,他打起精神说,姗丽你好,工作忙吗?

我要告诉你好消息,你仔细听着,我找到杨梅了。

韦阳不相信,他紧张地问,你再说一遍。

仔细听了,我-找-到-杨-梅-了,你去她第一次做台的地方找她。

韦阳说,哦,对,那地方我知道,她告诉过我,你怎么知道她在那里?我马上去找她。

你还是明天再去吧,现在都快十点了,你早点休息,明天再去。

不,现在正是时候,我这就去,谢谢你。

韦阳迅速地穿起衣服,他想对啊,自己怎么没去想她会回到那里呢,他原来以为她一定不会再回到那里了,因为杨梅说那里的客人都很粗鲁。可她偏偏就又去了那里,姗丽怎么找到她的,先不管,下次再问她。他知道那地方,杨梅告诉过她,他因此去看过,是挺破旧的一个旅馆。

他打的到了那里,原来的地方盖起了一幢小洋楼,灯火通明,很明显,这里的生意很红火。他径直走进去,张亚兰迎了上来,她笑容满面地说,少爷,您来了,需要什么样的。

韦阳说,我找杨梅。

张亚兰说,哦,原来是老相好啊,不过,梅梅是我们这里档次最高的,您-。

韦阳说,放心,你要多少给多少,快带我去找她。

张亚兰说,哟,都等不及了,算您今天运气好,她刚接完客,我这就带您去,不过,您可得让她休息一会,像您这么帅的少爷,应该懂得怜香惜玉才对哦。

张亚兰把他带了过去,韦阳一看,又是18号,老天爷你也太捉弄人了。他推开门,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他的眼帘,没错,是杨梅,他失声地叫,杨梅。

杨梅双肩震了一下,她又听到韦阳的声音,她没想到韦阳会找到这里来,她缓缓地转过身,韦阳站在门后,眼里涌满了泪水。

杨梅,你为什么就走了,为什么?韦阳冲过去把杨梅紧紧地抱着,这些天来所有的辛苦都抛入了九霄云外,只要能找到杨梅,再苦再累都算不得什么。

杨梅已经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她再一次明白,是的,韦阳没有骗她,韦阳是爱她的,可是,这一切都没用了,自己配不起他,自己没资格跟他谈情说爱。她突然一把推开韦阳,声音低沉但有力地说,韦阳,请你马上离开这里。

韦阳不解地问,杨梅,为什么?你怎么了?

我再说一遍,韦阳,请你立即离开,我不想再见到你。

杨梅,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你说出来,你说出来我改,跟我回去吧杨梅,跟我走。韦阳说着又走过去拉杨梅的手。

杨梅甩开他,她说,韦阳,请你自重,你走,马上走。杨梅斩钉截铁的口气让韦阳一阵心发揪的痛,可杨梅何尝不是这样呢,她的心正一滴滴地流血,面对着自己深爱却没资格爱的人说这样的话,她的心宛如被人一刀一刀地拉,痛啊,可是,她宁可忍受这样的痛,也不愿让韦阳的清白受到自己的玷污,所以,她要让韦阳恨她,直到忘掉她。

不,杨梅,我要带你走。

你再不走我叫保安了,马上走。杨梅提高了声调说,听见没有,马上走。

到底是我做错了什么,杨梅,你说啊。

杨梅不再搭理他,她走过去拉开门叫,妈咪,叫保安过来。

门外的保安不等张亚兰招呼,已经快速地冲了过来,他对杨梅说,发生什么事了?

杨梅说,请你把他赶走。

保安二话没说拉起韦阳的手臂,他很客气地说,兄弟,走,咱们出去喝酒。

韦阳身不由己地被拉了出来,张亚兰过来哄着他,您别生气,您别生气,今天梅梅可能心情不好,您明天再来,明天就好了,听话,啊,乖,听话。张亚兰像哄小孩般边哄边推韦阳出门,她以为肯定是韦阳太性急了让杨梅生气,也难怪,杨梅刚接完客,马上紧接着又来,人受得了阴道也受不了。她也知道杨梅变了,自从又回到她这里后,人变得郁郁寡欢,不像从前那样活蹦乱跳,她装作很疼她的样子问过她几次,杨梅只说没事是自己现在喜欢静了。没事当然最好,张亚兰也没再多问,反正能给她赚钱是最好的,杨梅确实是只值钱的鸡,那些稍有档次的客人只要见到她都点名要她,他们都说她有气质,所以张亚兰也就把杨梅的身价抬高了。

韦阳让外面的风一吹,人清醒了许多,杨梅,你今天不想见我,那我明天再来,我一定要带你走。他想,肯定是杨梅在生我的气,她一定是怪我这么久才来找她,可她哪里知道我找不到她,那好,我明天再来。

第二天韦阳一起床又来找杨梅,这时候张亚兰是不营业的,整个大厅空荡荡的,那些小姐都还在睡大觉,只有张亚兰一个人在前台按着计算器算账,她抬起头看到韦阳来了,她说,您怎么来这么早,梅梅还在睡呢。

韦阳说,我找她有事,我自己去找她吧。他说完也不等张亚兰回话就朝杨梅的房间走去,张亚兰笑着摇摇头,哪有这么急的人,她拿出记账本记下杨梅的房间号。

韦阳轻轻地推开门,杨梅还是背对着他,她坐在窗前两手顶着下巴看着外面,她一定是一整夜没睡,韦阳轻轻地关上门,杨梅说话了,妈咪,我真的不饿,你别叫我吃东西了。

韦阳轻轻地走到她背后,杨梅见没人应,她转过头,她吓了一跳发现背后站着韦阳,她站了起来说,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想见到你,你走吧。

韦阳说,杨梅,原谅我。

原谅什么?咱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为什么?咱们不是好好的吗?

谁跟你好好的,求求你,你走好不好,我没心思搭理你。

韦阳气也上来了,这些天我整天在外面跑为了什么,不是为了找你吗,你怪我什么你说,即使我做错了你也得给我机会让我改啊,你这样下逐客令算什么,他说,杨梅,我知道我肯定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你可以不原谅我,但你总该让我知道吧,我求你了。

没什么好说的,你再不走我要叫人了。杨梅说完,又是一阵心如刀割的痛,但她已经狠狠地下了决心,她要让韦阳恨她,虽然,她看着韦阳真诚中的无助神情,她很想跟他回去一切从头再来,但这是梦了,下辈子再想吧。

不,我一定要带你走,杨梅,跟我回去吧。

杨梅还是像昨晚那样走到门外,她喊,妈咪,你怎么随便把人放进来了,我还没睡醒呢。

张亚兰答应着走了过来,杨梅对她说,妈咪,请你让他离开,我不想见到他,以后不要让他来。

张亚兰发现杨梅的脸色不对,她心想一定是这个男人做了什么让杨梅生气的事,既然杨梅不喜欢接他,以后就不让他来,要不把杨梅惹急了不在这里干那我就亏多了,她想把韦阳拉出门外,韦阳硬是不走,这时候昨晚那个保安来了,他揉着惺松的睡眼说又发生什么事了,才一大早。

张亚兰对保安说,阿生,你把他带出去。韦阳在这个人高马大的保安面前就显得弱小无比了,被他一拉,他又身不由己脚不着地地跟着走了,杨梅咣地一声关起了门。

走到外面,张亚兰对韦阳说,我看您以后就别来了,既然梅梅不喜欢见你,你就死心吧,外面的小姐多的是,何必老想着梅梅呢,今天-,算了,今天就不算你的钱了,你走吧。

韦阳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块扔给张亚兰,他还是要返身回去,张亚兰接过钱,但她更加重了语气说,先生,你还不走?这里不是随便想来就来的。

那个叫阿生的保安看张亚兰变脸了,他加了把劲把韦阳提到外面,恶狠狠地说,小子,你再不走我打你,赶快走。

韦阳心痛到了极点,但他不死心,好,既然杨梅你还不想见我,那我就天天来,直到你跟我走为止。他挣开阿生的手,拉了拉衣服,往杨梅的房间看了一眼,慢慢地走下台阶,他哪里知道,此时的杨梅正透过窗户满眼泪水偷看着他。

阿生看韦阳走远了,他返回来走向张亚兰,他说,表姐,你就答应我吧,把梅梅给我,我让她生个儿子就还给你。

张亚兰头也不抬地说,你急什么,过几天再说吧。

老是过几天过几天,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你要把她给我了,这个人也就不会老来纠缠了。

张亚兰停了一会说,你明天再来问我,我现在没空,今天税务局要来查账。

那好吧,明天你一定要给我答复。

原来阿生是张亚兰的表弟,叫张生,他前几年犯了强奸罪,刚刚劳改回来,可还是不思悔改,整天无所事事到处惹事生非,邻居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碰巧张亚兰原先的保安走了,她就把张生叫了过来给她看门。张生不知哪天突然来了心思,他跟张亚兰说他想借她这里的小姐生个儿子,而且指名要杨梅。张亚兰起初不答应,她叫张生好好成个家,反正家里钱那么多,自己也可以做点生意。可张生不干,他说他不想结婚,他只想要一个儿子,所以就打上了杨梅的主意。张亚兰是舍不得杨梅走,杨梅一走,她的客人就会跟着走,那可都是大户啊,她当然舍不得,但她禁不住张生天天缠着她,只好老是说过几天过几天。

韦阳又来了,还像昨天那样一大早就来,他这次没有走向前台,而是直接往杨梅房间走,张生眼疾手快地过来拦住他,他记着张亚兰说今天给他答复,也记着韦阳说不定还会来,所以他很早就起了床,他对韦阳说,兄弟,别太过分我跟你说,人家小姐不想见你你还脸皮这么厚三番两次来找,算了,我看你这么斯文,会有很多小姐喜欢你的,你去别的地方找吧,或者这里随便挑一个。

韦阳说,你给我滚开。

张生双手抓起韦阳的衣领,从来都是他对人家这样说话,他哪里能容忍别人这样跟他说话,他把她架到外面,凶巴巴地说,臭小子,你皮痒是不是?今天我心情好不想打人,告诉你,梅梅已经不在这里,她走了,你死心吧,赶快给我滚。

韦阳说,她去哪里了?

张生说,我怎么知道,人家小姐愿意上哪里就上哪里,你还是走吧,要不我要打人了。

你让我进去看看。韦阳说完,绕开张生就要往里面走,张生一把把他抓了回来,冲着他的脸就是一拳,韦阳被他一打,一下子天旋地转起来,他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子,他捂着脸说,我报警,我马上报警。他说完掏出手机。

张生冲了过去,右拳打掉韦阳的手机,左掌对着韦阳又是一巴掌。韦阳又踉跄了几步,嘴边已经渗出血来。这时候张亚兰跑出来了,她拉开还要打的张生,扶住韦阳说,这位先生,你还是走吧,梅梅真的不想见你,你过一段时间等她气消了再来,好不好?

现在的韦阳只有一个感觉,他想大哭一场,我为了什么啊,杨梅,我为了什么这样被人打啊,杨梅,我为了什么啊。他擦了擦嘴边的血,摇摇晃晃地往回走。其实杨梅看到了,她看到了张生打韦阳,在张生第二次打时,她已经要冲出来了,她不能容忍韦阳被人毒打,她要制止张生,可她看到张亚兰出去了,她也就停下脚步,只要张生不再打他,她就不出去。这几天她明显消瘦了,饭吃得少不说,心里那一种牵肠挂肚的痛才是最要命的,说实话,她放不下韦阳,但她必须放下,必须完全没有选择地放下,像她这种人会弄脏了韦阳。

张亚兰走了进来,她扶着杨梅坐了下来,她不无关切地说,梅梅,这几天你饭都没吃,你看,瘦了,放心吧,那个人不会再来了。

杨梅说,我没什么,我只是不想见他,从今晚开始我继续接客吧,我已经两天没做了,不好意思,妈咪,给你添麻烦了。

你这是说哪里的话,今晚你也不用做了,另外,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妈咪,你说吧。

你觉得张生他人怎么样?

如果人正派点就好了,妈咪你怎么问我这个?

现在他改了,真的,他想成家立业了,这不,他托我给他做媒了,他想娶你。

妈咪,你开什么玩笑,像我们这种人怎么可以嫁人。其实是她心里瞧不起张生,就他这种人也会改,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怎么不可以嫁人,如果你们不可以嫁人,那我这个当鸡头的不是要三辈子都断子绝孙吗。

杨梅无话可说。

张生他以前是犯了点错,可现在他知道后悔了,也知道成个家了,这就很好,他爸妈都死了,他们就他一个儿子,他们留下来的一大堆家产都是他的,一两百万啊,比我辛辛苦苦这里起早摸黑强多了,其实他就是不来我这里也是可以的,守着那些钱够他过几辈子了,可他还想找点活干,他说不能坐吃山空,梅梅,你看得上他吗,他不嫌弃你,当然喽,他以前也不大好,但只要现在改过来,不就没事了吗,梅梅,你觉得这门亲事怎么样?你要答应了,以后那几百万的家产不全是你的吗。

杨梅沉思了半晌说,妈咪,你让我想一想。

应该的,终身大事应该慎重些,好吧,你仔细想想,下午答复我好吗,你不知道张生他急得要命,他怕你不要他呢,挺实在的小伙子。

妈吧,我下午答复你。

刚才张生跟张亚兰进来就问,表姐,该给我答复了吧。

张亚兰这回直接了当地说,好吧,但也要看人家答应不答应,不过你得出点血,我总不能白白把人给你。事实上张亚兰昨天是灵机一闪决定把杨梅给张生的,她觉得自己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自己老想着杨梅一走自己生意会差很多,就没想到往张生身上榨点油,他守着那么多家产出点血没什么大碍,她想了想,让张生给两万不算太多。张生的母亲早死了,父亲是搞建筑的工头,夫妻俩就生了他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宠惯了,父亲又整天在外跑,所以他才会惹出乱子进监狱,他父亲日盼夜盼总算盼到了儿子出狱,没想到张生出狱没几天,自己就让车给撞死。张生这下好了,从此无牵无挂守着父亲辛苦一辈子挣下的钱挥霍,也没人管他,所以他比以前更加飞扬跋扈。张亚兰心安理得地想,不敲他点反正他的钱也会落入别人口袋。

说吧,表姐,你要多少。

两万,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表姐你够狠的,借你一个小姐就要两万,不过谁叫我看上她呢,好吧,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那我去问梅梅看看,人家要不同意也没办法。张亚兰嘴里这么说,其实她想这两万她是赚定了,由不得杨梅答不答应,不答应也要答应,她有办法让她乖乖地就范。

她一个外省人有什么,不同意也要同意,反正到时给我生个儿子我就马上还给你。

我告诉你,结婚手续一定要办,反正花点钱托人办一下,要不我不帮你,其它我不管,以后你要怎么处置她跟我无关。张亚兰城府深得很,她想,要是结婚手续办了就是名正言顺的,发生什么事也与她张亚兰无关。

好吧,反正到时我再费点力办一张离婚证,你赶快去说啊。

张亚兰于是就进去跟杨梅说了这事。

杨梅想了想,她是看不起张生,可是,一想到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下贱,堕落,轻浮,她就没办法去挑剔别人。好吧,既然有人要我,那我就嫁吧,反正无所谓了。她异常干脆地决定嫁给张生,可这时,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她恨自己了,杨梅,你算什么东西,人家肯要你就不错了,她擦了擦眼泪,把张亚兰喊了进来,她说妈咪,只要他不嫌弃我,我没什么好说的。

张亚兰没想到杨梅这么快就答应了,看来还是钱管用,就张生那种货色谁会要,别说鸡不要,就是母狗看了也要摇摇头,可杨梅这么快就应了,好,她应了,我两万块也到手了。她对杨梅说,不如下午你就过去吧,张生他想急了,他想着你赶快给他生个胖儿子呢。

随便吧。杨梅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十)

韦阳低着头走到自己的住所,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才发现姗丽站在门边等他。姗丽看到韦阳发肿的脸,她焦急地问,韦阳,你怎么啦?被人打了。

韦阳打开门,他一句话也没说灰心丧气地坐到沙发上,姗丽赶紧去拿毛巾沾热水给他敷上,她坐到韦阳对面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报警?

我刚才自己摔了一跤。

姗丽根本不相信韦阳说的话,如果自己摔了,不会是这样一种精神状态,一定是去找杨梅出的事,早知道就不告诉他杨梅在哪里了。姗丽知道杨梅在哪里是通过报纸,既然自己想让韦阳感动,那就要帮他,他想找杨梅,那就帮他找,所以她在报纸上登了一则寻人启事,第二天有一个人给她打来电话告诉她杨梅在哪里,姗丽听着这个地址,那不就是她第一次接客的地方吗,原来她又回老地方了,害得韦阳找了那么久,她马上打电话告诉了韦阳。

姗丽问他,你是不是去找杨梅了?

韦阳默认。

姗丽也沉默了,她起身帮韦阳又换了一次毛巾,重新坐回去看着韦阳,她说,韦阳,其实,你值得吗?为了这样一个女人。

韦阳喃喃地说,我是太不值得了。

算了,韦阳,别再想她了,你已经对她仁至义尽。

韦阳索性闭起眼睛不再说话,但眼角已经渗出了泪水。姗丽可怜地拿出纸巾帮他擦去眼泪,她说,我下楼去买些药。

韦阳还是不说话,姗丽下楼到药店买了些药,顺便带了些吃的上来。她把吃的东西放在茶几上,轻轻地给韦阳贴上药,然后她说,韦阳,我先回编辑了,你要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韦阳张开眼睛说,谢谢你了,姗丽。

姗丽带上门走了,本来她今天是来催韦阳写文章的,周扬逼得很紧,他说你跟韦阳怎么还不继续往下走,你看读者都来信提意见了。姗丽知道韦阳最近心境不好,但没办法,只好叫他硬挤了,他打韦阳的手机都关机,打家里的电话没人接,她于是干脆到他家门口等,没想到遇见这样的情形。

韦阳躺在沙发上,他是觉得自己太不值得了,可他还没死心,到现在他还不明白为什么杨梅会这样无缘无故地走,而且不想见他。他决定了,今天晚上再去找她一次,如果她再不见他,他也不想再找她了,也不想再弄明白为什么她要走,是的,他已经对她仁至义尽了。

到了天黑时,他拿下脸上的药膏,又去张亚兰那里。张亚兰显然是知道他还会再来,一看到他出现在门外,她就迎了出来把他带到里间,她倒了一杯水给韦阳,陪笑着说,这位先生,早上实在对不起,让你挨打了。

能让我再见杨梅一面吗?

真的很对不起,梅梅她真的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昨天晚上连夜走了,她可能不想见你,所以也没告诉我她要去哪里。

你不要骗我。

我也知道你急,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好人,我干吗要骗你呢,她真的走了,你也算了,如果你以前有什么地方对不住她,当然,我这是瞎说,你别在意,你以前要是对不住她,你现在也还她了。

谢谢你了,这位大姐。韦阳也不再说什么走了出来,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回到住所,心情突然觉得格外的轻松,是的,他已经把杨梅放下,彻底地放下了,他不会再去想她,就当没认识过她,他的生活将恢复到原来的轨道。他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很安稳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醒来,他第一件事是给姗丽打电话,他还欠着姗丽好几篇文章,他必须捉紧时间完成,他昨晚已经把快要结尾的小说冲进马桶,现实是无法预料的,当初构思这篇文章时他想杨梅要么像姗丽说的成了一个好女人,要么受不住人们的非议自杀,他选择了后一种可能,他想用这样的悲剧让人们多些警醒,但现实是杨梅变成了一个他无法看透的人,所以他发誓他从此不再写这样的小说,那会触痛他心底的伤处,他要永远遗忘这一段经历。

一切又回到了从前,他跟姗丽的合作自然还是空前的成功,因为他们讨论的恰恰是人们私下说的最多的话题。当然,他还有其它方面的创作,主要是杂志社长期的约稿,还有他正在构思一部长篇小说,是写现代家庭婚姻生活的,他正在寻找素材和勾画情节。

姗丽还像以前一样依恋着他,但韦阳跟她说,姗丽,你想一想,像咱们这样的人如果生活在一起会是什么情形。姗丽最后有些想通了,她说,是,我知道咱们结合在一起可能会有些冲突,但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爱你,我不管你爱不爱我,我会一直爱着你,也许最后我会选择一个适合我嫁的人跟他结婚,但我将一直把你藏在心里,这是纯精神的,也是最纯洁的。韦阳说,我理解你的想法,那么,让我们都珍藏这段最美好的情感吧,咱们做最好的朋友。

姗丽一家的生活渐渐地好了起来,姗丽没得说,现在编辑除了周扬,她是第二号掌门人,家里的老房已经开始翻盖,乐得她爷爷奶奶笑不拢嘴,丽丽的生活也过得很从容,她找了一个男朋友,两人如漆如胶地热恋着,已经有了结婚的打算。

所有的日子就这样风平而越来越富足地过着,韦阳在这样平静的日子里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是的,平凡人就该有平凡人的生活,别去强求什么。这样的日子也是一晃而过的,并不像想像中那样难熬,当然,那是因为平静中的充实,大半年就这样过去了。

他的长篇小说已经开始动笔,这一天早上,他刚开起电脑在沉思,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起身去开门,门外的墙上靠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少妇,他足足看了十几秒钟才认了出来,是杨梅,天啊,杨梅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头发凌乱,脸色青黄,满脸惶恐,衣裳不整而且沾着泥巴,她靠在墙上大口地喘着气,韦阳赶紧把她架了进来。

杨梅坐在沙发上,接过韦阳端过来的水猛喝了几口,韦阳一句话也不说看着她,杨梅变了,眼睛变得暗淡无神,皮肤死黄死黄,这大半年,她一定是受了极大的摧残,韦阳的心一阵一阵地缩紧。

杨梅,你怎么啦?告诉我。

杨梅有气无力地说,我是逃出来的。

杨梅被张生接回去以后,就整天把她锁在家里,他要的只是让她生一个儿子,其它不管,在她还未怀孕时,张生整天拼命折磨她,不高兴就打,不顺眼就踢,做爱时拿烟头烫她,杨梅认了,自己就是这样的命,还争什么呢,能让他折磨死就折磨死吧,他断断续续地从张生的嘴里知道她嫁给他的真相,原来他只是要自己生个儿子,然后就把她卖掉,而自己一直以为是好人的妈咪是把自己卖给张生,张生每次喝完酒醉熏熏的就打她骂她,嘴里不停地说着我以后得把你卖个好价钱要回那两万块那张亚兰真他妈黑就你这种贱货也要我两万,她是看着我钱多眼红,他妈的这个张亚兰,还是我表姐,表姐个屁。后来杨梅怀孕了,张生对她态度稍稍好了些,给她买了一大堆营养品要她吃,她不吃就灌她,再不吃就又打她,当然,他这时只打她耳光,杨梅为了自己少挨些打,就只好顺从地吃着营养品,她看着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地隆起来,心里也一天天地急起来,她知道一旦生下这个孩子,自己的下场将会更惨,与其这样被人凌辱,不如逃出去,就是死了也比这样受虐待强,她于是仍旧假装顺着张生,她要让他对自己放松警觉,果然,机会来了,今天张生又跟几个狐朋狗友骑着摩托出去了,他阳台的门忘了锁,杨梅注意到了,她等张生他们差不多走远了,赶紧拿出自己一直藏着的存折,那是她这几年卖身的钱,她从阳台的下水道爬了下来,挺着已经六个月的肚子,刚爬到一半就脚下一滑滚了下来,身上沾了一身的泥巴,肚子一阵剧痛,她等不及疼痛消失,就爬起来一路狂奔到路上拦车,她先到了丽丽那里,丽丽门锁着,她又急匆匆地拦车到了韦阳这里。

韦阳慢慢地听她说完,他能想像得出,这大半年杨梅过的是怎样一种非人的生活,他心如刀割地安慰杨梅说,现在没事了,在这里什么事也没有了,你好好洗个澡,我去做饭。

杨梅洗过澡穿着原来她还放在韦阳这里的衣服,她默默地坐着,她现在最急着做的是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她想请韦阳帮忙。韦阳熬了些粥,他盛了一碗给杨梅,洗了下澡,他发现杨梅精神好了许多。

韦阳,你帮帮我吧。

你先吃过饭再说,现在没事了。

我要把孩子打掉,我不能要这个杂种。

这个没问题,我有熟人,你放心,一切都没事了,你先休息几天,等精神好一点再打,你赶快吃饭。韦阳看着无助的杨梅,他从来没发现过这一面的她,他觉得心酸,心里一肚子话不知要从何说起,这大半年,他是很少再去想过杨梅,但当今天杨梅又坐到他面前时,所有他以为已经遗忘的东西全部又回来了,他变得不知该怎么和杨梅对话,他觉得已经和杨梅有了距离。杨梅慢慢地吃完粥,她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饭了,吃完后她也觉得不知说什么好,两个人默默地坐着。

韦阳给医院的朋友打了个电话,他朋友说没问题你随时都可以来。杨梅也给她父母打电话报平安,这大半年她没给家里打过一次电话,她没得打,电话那头的母亲已经泣不成声了,她说小梅我以为再听不到你的声音了你爸已经订了票明天要去找你,你现在没事吧。杨梅安慰她母亲说妈我没事挺好的,你叫爸把票退了吧,我过几天回去看你们。

杨梅又休息了两天,韦阳把她带到医院找他朋友,他朋友看杨梅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埋怨韦阳说怎么不早点来,现在做难度要大多了。韦阳说因为发生了一些没预想到的事,所以暂时不想要孩子,这个忙就靠你帮了。韦阳跟他朋友说那孩子是他的,他朋友折腾了很长时间总算平安地把胎儿流了出来。

杨梅继续调养身子,这几天她陆陆续续把自己离开韦阳以及离开以后的生活说给韦阳听,当然,她还是隐瞒了丽丽告诉她的事情,她现在当然还是不知道是丽丽骗她,如果不是丽丽的话,也许,她跟韦阳已经结婚,说不定打掉的胎儿就是他们爱的结晶。韦阳总算知道了,很简单,杨梅以为自己很贱,所以要离开他,唉!可怜的杨梅啊,你怎么这样对待自己。他心底又多了一份对杨梅的怜爱,而从前对她的爱情更比以前浓烈了些,不管她再怎么样,他都要爱她,要娶她,这已经不单是自己认为的精神追求了,还有责任,他必须对她负责。

韦阳把杨梅回来的事告诉了姗丽,姗丽震惊了,她对韦阳说,应该把它报道出来,在咱们这样一个沿海开放城市,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发生,太不可思议了。韦阳说,算了,息事宁人吧,杨梅受的已经够多了,何苦再让她因为成为焦点而担心受怕呢。姗丽说,那你打算怎么办?韦阳说,我要娶她。姗丽看了韦阳很久,末了才吐出两个字,伟大!韦阳说,不,我只是在赎罪,因为她的遭遇也有我的错。姗丽说,除了用这两个字形容你我无法说更多,坦率地讲,我心里酸溜溜的,你也知道,我看不起杨梅,但我羡慕她,祝你们幸福吧。

韦阳看着杨梅一天天地好起来,往日的风采又回来了,只是人变得沉默寡言,韦阳对她说,杨梅,该带我回你家了吧。

杨梅有些吃惊,她没想到韦阳还会要她,还记着从前她说过的话,她会意地笑了笑,眼角却流下了两串泪水。

杨梅回到这里已经十天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恢复,所以她不要韦阳每天都照顾她,她让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韦阳当然还是不放心,但写文章的事当然还得做,他今天要出去采访一个企业家,又是受人之托写歌功颂德的文章,他把杨梅该吃的药放好,嘱咐她一定按时吃,晚饭他回来再做。杨梅顺从地应了。

一切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的,等韦阳晚上回来,杨梅不在了,她给他留了封短信:

韦阳:

我走了。

别再找我,你找不到我的,我永远爱着你,可我没资格去跟你说爱。姗丽是个好女孩,娶她吧。

药我带走了,放心吧,我会按时吃的。饭已经做好了,晚上回来你再热一下。

再见了。

杨梅

韦阳拿着纸呆呆地站着,他分明看得到纸上杨梅点点斑斑的泪痕。

是的,现实是无法预料的,韦阳心绪出他自己所料的平静。

也许,这一切都是老天爷注定的,那么,就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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